十二月十九日,两骑并排走在霍乱之后的大地之上,黑骑司目光中满是冰冷,江渊每经过一处破碎官道以及城池村庄,都会露出惋惜的神色来,途中二人碰见了沿路逃难和乞讨的难民,每次遇到,江渊总会停下马来拿出点干粮分给他们,顺便也会施舍上几颗铜钱,这些对于他无足轻重的东西,对于难民们来说,却是救了命了。
黑骑司仍旧淡漠的看着这一幕,因为江大公子一路上总是走走停停,所以他们比既定的时间走得慢了很多,天气愈加寒冷,从清江南朝着临安城去,是越来越北,天气自然是越来越寒,今天下午,他们二人在驿站歇脚,江大公子用碎银子换了许多颗崭新铜钱,好几串黄灿灿的铜钱看着甚是喜人,将其收在包裹之中,他歇脚之后又买了许多干粮,两大包,全部驮在了马儿背上,黑骑司看着如此模样的江渊,心中有些怪罪此人不知好歹,天子圣旨难不成还不如几个难民性命着急?
在江渊出门上马后,两人重新走上官道,他放缓坐下黑马速度与江渊并排道:“江公子难不成要一路施舍过去京城不成?这样会耽误很多时间,天子该着急了,若是公子看不下去民生疾苦,大可以到了京城让天子救助百姓,岂不是要比自己一个个的救助省事儿很多?”
江渊看了一眼这个黑骑司,依旧保持原来的速度道:“这样挺好,见到了哪有不管的道理,你们这些人就是在京城呆的久了,丧失了对难民的关怀,高高在上的京城官儿们不应该用百姓的受苦来证明自己的功勋,若是有点良心,你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天子知道了我这种行为若是还着急,那南清所遭受的一切和他这个天子便脱不了关系,战乱已经有小两个月,如你黑骑所说,天子真的英明那我南清便不会有如此多难民无家可归,路上也不会有乞讨百姓整日为一口饭奔波,你方才说的话不需要负一点责任,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渊双手拽着缰绳,话语中满是对临安城官员以及天子的不满,黑骑司据理力争道:“天子不过是抽不开身,数十万将士的稳定比南清难民更难处理,江公子应该体谅天子,而不是在这不明所以的指责天子,您说的话我不会告诉天子,可我想告诉江公子,您不能以自己的感觉来武断天子的行为,一国之君不是街头百姓做事可以随心所欲,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公子作为读书人,应当比我这个不善言辞的武将更清楚”
“一叶障目不见岁山,民生凋敝的根本原因一两句说不清楚,谁有责任,谁没责任,你我说的都不算,谁受了苦,谁才有资格开口”
江渊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争论,黑骑司到底不是为百姓服务的人,本就是天子禁卫,与之争论的结果怎么都逃不脱他为天子说话,而他心中也清楚,天子有错占打头,其他人也多少有点问题,若是他身边的黑骑司换成自己萧叔儿,或者是四品下的基层官员,想必又是另一种聊天结果。
不做天子不知王冠重,不入基层不知百姓苦,各有各的难处,争论是非不自在同一个位置,当然不会有相同见解。
江渊这一路总是拿出干粮施舍百姓,从驿站出来乃是中午,走到即墨城池已经是临近傍晚了,一点没为晚上住的地方发愁的江渊过城而入,没有南清将士盘查,也没有敌国将士露面,即墨城算是各大城池中受损较为轻微的几个,除去是因为这地方出过几个知名人物外,就是敌军将士在面对各大世家的发源之地时,更多的是用心掠夺,而非大肆破坏。
江渊两人最后决定住在一户客栈之中,残破但有人气,其实不怕死的人在南清还是不多见,偶尔能遇到一两个多也是为了找自己的妻儿和自己逃难,前者是为了心中希望而活,后者是因为希望都没了只剩自己不得不活。
江渊二人和难民这两个字实在是不沾边,不仅遇见之人如此觉得,城中之人也是如此觉得,在这个吃的比命还金贵的时候,江渊大包小包的走在路上,就像是扒光衣服站在老爷们堆里的美女,没个人都很垂涎,若不是黑骑司一身装扮太过扎眼,江渊估计走不这么顺利。
晚上累的睡着了的江渊一点都没感觉到,自己身上被人摸了,马儿上的包袱也被人翻了出来,钱财以及干粮被偷的干干净净,谋财害命向来都是连续词语,为了防止被日后包袱,偷盗之人,大多不会留被盗者性命,这其中涉及的门道有些多,除了有秋后算账这一个说法,更多的还是因为能在乱世中依旧滋润之人,在盛世时候,是他们连面也见不到的人。
黑骑司本不打算管这件事的,毕竟江渊身上没钱了,没有吃的了,这剩下的路就只能跟着自己走了,他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就是不知道这伙脑子被驴踢了的匪徒怎么想的,摸走钱财不离开,竟还想着杀人放火,这就不在黑骑司的接受范围之内了。
第二日一早,江渊舒展筋骨起身,不大的房间之内混合住了不少人,是大通铺的状态,晚上他堵着耳朵睡得还算安稳,就是看着黑骑司的黑眼圈,感觉其睡得应该不是太好。至于起床之后看着自己被摆出来的干粮和铜钱,他才恍然猜到了昨日发生了什么。
“抓赶路了”
江大公子看到自己被摆出的铜钱和干粮竟是一点也没有生气,这让黑骑司很是不解,江渊对此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东西从新收了起来,都说财不露白,他有给自己长了个记性,在客栈洗了把脸,他翻身上自己的大黄,然后也不管黑骑司跟上没有,调转马头直接离去。
打算将晚上做贼二人送入官府的黑骑司对江渊这个不和自己一势的行为很无奈,但他并没有打算将二人放了,一边看着离去的江渊,一边牵着偷盗二人,他上马朝着官府而去。
做了窃贼的二人从被抓住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已经知道了既定的命运,黑骑司拉着到了官府,却发现即墨城中已经没有了官差的足迹,官家府邸更是人去楼空,外墙多有残破,他忽然明白了江渊为何走的那么干脆,现在这个世道上,好似只有京城和清江南才是有律法的地方,其他地儿,一律没有,这不是南清任何人的错,而是霍乱之下的正常结果。
黑骑司匆匆教育一番之后放走了两人,这二人临走前还不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黑骑司,后者无奈至极,却也懒得再计较,双腿一夹马肚重新走上官道,他朝着江渊离去的方向追去。
马蹄哒哒作响的江渊不疾不徐在官道上晃悠着前进,时而有一两个难民经过,江大公子就会拿出干粮来递出去,其中有一次他差点被人拽下马来,他知道无家可归之人在动手让其雪上加霜的道理,或许众人都不理解江大公子的这个行为是何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之所以如此做,不过是让自己问心无愧,他将天下众人所遭受的这一切,有一半的原因归咎到了自己身上,父债子偿嘛,还有多做点善事儿总归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