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弱国无外交,近十年的长治久安让南清天子丧失了危机感,所以在他大力发展文官集团之时,邻国便已开始蠢蠢欲动,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前兆的,若是李清平愿意早些走出朝堂看看,也不会被蒙蔽并天真地以为南清仍旧是十年前的三国霸主。
从夏国先攻破北边境之后,临安城的结局就基本注定了,不需要柔然和夏国兵临城下,自会有图谋不轨之人,替他们和李清平周旋,而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李清平赢了也好,输了也罢,对他们影响都不大,临安城最后换谁来守城都是一样的,刚果王子之所以不愿意再进一步,便是想着先让京城起内讧,等二者两败俱伤之后,再做事后黄雀。
各有打算的两国将士没了在自己家的约束,南清土地上随处可见烧杀抢掠,断壁残垣,作为战败国,承受结果实属正常,这种行为众人心照不宣没人会说有什么不对,也没人会站出来指责什么。
当年南清国力鼎盛之时,也没少打到柔然家里去,比起来他们这些人的烧杀抢掠,残暴无道,南清将士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今可不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李清平再也不能居庙堂之高不忧天下人,每日愁闷看着四面八方送来的折子,这位帝王心中满是不甘与屈辱。
百官已经无心政事,上朝期间个个沉闷不语,除了太傅偶尔开口说上两句之外,再没其他人接话,人走茶凉的情形在朝堂之上更显无情,李清平面对着金銮殿之内的百官第一次感觉到了愧疚之意。
下了朝之后,负责剿灭日月教的陈震单独求见天子,后者在乾安宫内召见陈震,本来就不容乐观的京城局势,在陈震的禀报之下,变得更加糟糕,日月教的人追溯根源最后矛头直指当朝太傅,即使李清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打颤,陈震并没有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可就这么一条就让天子瞬间没了继续斗争下去的心思,目光幽幽的看向面前这个禁军统领,天子没由头的问了一句:“太傅愧对于孤,你呢,是不是也有如此打算?”
其实什么都知道的李清平只不过是不想拆穿众人,一个国家想要立足,自然是少不了好人坏人共同处事,只有这样一个国家才能过后在变革中发展,南清安稳了太长时间,如今遭遇这等场景,是发展所需,历史车轮鉴证。
陈震不躲不避地看了天子一眼:“皇主现在就莫要猜测陈某了,如何度过眼前危机才是重中之重,南清最后无论是落在太傅手里,还是您的手里,陈某都可以坐稳禁军统领这个位子,但若是柔然人和夏国人打到了这京城,进了皇宫,我想皇主这个问题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周武覆灭之时,南清人都干了什么,您比我更清楚,我想柔外地蛮子只会比之更过分,皇主,应当是不想看到那个场景的,当然陈某也不希望看到,无论南清怎么乱,那是我们自己家里事儿是和外人无关的”
“哈哈哈”李清平忽然笑了,陈震见状含笑摇摇头,李清平大手一挥,豪情壮志道:“孤登基已有十年,当初也是上马将军,如今年纪大了些,却是有些怀念这种感觉了,陈震,孤命你为大将军,统京城所有兵力,务必打退柔然,如何?”
“试试倒也无妨,不过能不能打得退,属下不敢保证”
陈震点头应了下来,两人不能算是友好的君臣,但却在某一个观点之上统一了战线,族群这个概念并非所有帝王都能考虑到,但是李清平想到了,其实陈震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把李清平擒下来,然后要挟天子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角色,但他没有,他想给自己的儿子铺一条平坦的路,这条路想要走好,就必须解决掉内忧外患的麻烦。
天下流离失所的百姓都在传南清已经无力回天,京城马上就要被破,整个天下安都将沦为战火之中,此言论一出,本来没有那么担心的百姓们,纷纷自乱了阵脚,不懂得看透本质的百姓一窝蜂涌向了京城,叫苦喊冤,希望将士们能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内,而心思聪慧的某些人看透了临安城就是个无情之地,辗转漂泊,他们直奔清江南。
江渊就如同海上一座孤岛,风吹雨打始终屹立不倒,即使比起临安城,柔然和夏国宁可去面对魏青峰已经陈震手下的数十万兵,也不愿意付出巨大代价来与江渊斡旋,在战火四起的南清大地之上,清江南的五座小城,似乎成了梦中摇篮,也因此,此地的人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密集,其中难民占据了三分之二,本地人不过三分之一。
时刻关注着京城变故的江渊对于李清平现在的处境表示同情,到底是君臣一场,眼睁睁看着天地换新天,确实是有些残忍了,可每当他想到此处,李玄黄的话就不自觉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李清平瞒着他的事情太多了,他爹的死,若是不出意外,天子一定是默许了,至于为何,想来是功高震主,李清平只要不求到他的头上,他一定不会出兵勤王,柔然和夏国想要李清平手中的秘密他管不着,但是南清的地盘他们一个也夺不走,即使他兵力不多,将士也不足,可他有自己的底牌,热武器,他相信,刚果王子和郝连恭这样的精明人物,既然选择了不和他作对,那一定是知道了事情后果,只要他们二人心中对自己有所顾忌,南清这座天下,他九成能够守得住,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萧平,宋瀚海,以及楚家人的安危,前者是天子身边的宠信之臣,古人重视自己的名声,尤胜于自己的性命,他不能说让萧平扔下天子到他这里来,那样会让这个一辈子都为国为民的左相国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宋瀚海也是如此,虽说其已经退居幕后,但太尉的名头却仍旧没有拿下,于情于理,也不适合走,楚州城的够不上五姓七望的门槛,可在楚州城这个地方没人能比,柔然的刚果王子很聪明,知道怎么下放权利,也明白如何将人手优势最大化,每攻下一座城池,他们不会像夏国那般将人屠戮殆尽,而是留下百余名将士,要挟住当地最有权势之人,以此号令百姓,省时省力。
南清天子兵败逃离广陵,并且躲入京城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种羞耻事情天子当然不会自己说出来,有人故意传出这个消息,其用心当然险恶至极。
其实南清许多家族还是很有气节的,少有柔然将士,夏国军队一入城就投降做墙头草的,大多数当地的权贵已经势力对这两国的都是秉持着反对态度,他们在南清的风评确实不好,甚至可以说很烂,欺压百姓,杀人放火,说无恶不作都不为过,可真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他们远比受欺压之人更有血性!或许在面对弱者的时候他们从不在意所谓的气节,可当强者来临之时,他们却异常在意自己的作为将会对人们造成什么影响,从柔然一路西进,途中攻破城池至少五十余座,除去发展比较好,且生活较为富足的十余座城池之外,剩余的那些都让柔然人感到异常棘手,越是靠近边关的城池百姓骨头越硬,这句话本是江澜说给柔然夏国听的,起初他们是不信的,毕竟江澜在世之时,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和他讨教兵法,亦或者是上阵对敌,可当他们真的打入了南清之后,才发现江澜的这句话还是保守了。
槐荫,一个不大的城池,城中百姓两千户,刨出老弱妇孺,一千户不到,却足足让他们啃了三天,死了以一千多将士都没完全拿下,最后僵持的时间久了,刚果王子发兵一万屠城,这才让槐荫之地纳入了他的手下,一城青壮年全部战死,刚果王子看了都忍不住心中唏嘘,他在想若是魏青峰手下的将士能有如此豪情壮志,他们这些人还能够打入南清吗?亦或者即使打进来了,又能剩下多少人?
犹记得槐荫城墙之上,一名发髯皆白的披甲老人死前大喊:“吾辈当自强!南清人人皆如此!外来杂种蛮子何敢!”
老人当然是死了,刚果王子亲自搭弓射箭贯穿了他的头颅,他们尊重强者,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所以槐荫死去的所有人都享受了他敬的一碗酒,并且剩下的许多老弱他也没全要了其性命,而是让他们认自己亲人的尸体,将其掩埋。
刚果王子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心肠有善心的人,但他却完美传承了尊重强者的柔然血统,其实有了槐荫城的这件事之后,他就明白了,进攻皇宫的事情远比他想的更难,南清有槐荫,鼎城....这样的城池以及城池中的铁血男儿,他们如何能一帆风顺?
李清平不配做个帝王,至少在刚果王子心中是这样,他从未见过那个皇帝自己不出面,却让自己手下百姓送死的,说起来,他觉得此人甚至不如其胞兄李玄黄。
要知道在他进攻南清的这两个月里,头戴黑布条的将士,死得远远比李清平手下的将士还要多,相对于更有民族气节以及危机之感的李玄黄,李清平与之对比便有些黯然失色了,当今天子还是怕死,怕自筹谋的一切变成一场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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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由郝连恭亲自带兵进攻南清城池,拓跋列星为主将,其他副将军不知凡几,比起来柔然刚果王子的一马当先,郝连恭更喜欢走在大部队的后面,或许是自己老爹的死让他长了记性,也或许是他本人就比较谨小慎微,反正是他每到一个城池,夏国的将士就早早在城门处迎接他了,对于南清许多城池拼死抵抗这件事,郝连恭没有像刚果一般重视,南清大势已去,这些如同跳梁小丑般的角色,不会影响大局,在他眼中,或许只有一个人是大麻烦,那就是在清江南没有任何动静的江渊。
南清与夏国柔然两国开始对峙,双方各有打算却联合在了一起,刚果王子对于这个同样接替自己老爹当上可汗的年轻男子很是客气,他可是知道,这其中有多么不容易。
二人客客气气的坐在了同一个营帐之内,谈论的问题不过是关于临安城沦陷之后如何分配战利品,刚果王子对于李清平手里的秘密势在必得,而郝连恭也是如此,双方定下合约,谁先登上皇宫金銮殿,就由谁先挑选物品和俘虏。
已经感觉胜券在握的两人相视一笑,推杯换盏间夜色悄然降临,本该在这个点熟睡的二人因为第一次见面多聊了一会,这让他们两人躲过了一场来自南清江湖人士的刺杀。
郝连恭其实并不担心会有人前来取他性命,他身边有个拓跋列星在,南清只要不派出那几个怪物,没人可以摘掉他的项上人头,至于对面的刚果可汗担不担心,有没有后手,这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了。
李清平夜夜难以入眠,睡梦之中更是有他皇宫被毁于一旦的场景,披上狐裘起身,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望着起了寒露的窗外,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玩的有些大了。
“年轻人,就是冲动,不懂老谋深算呐”
微微叹了一口气的天子走出了寝宫,门口宫女提着灯笼为其引路,从寝宫出来之后,李清平去了平时基本不光顾的缚文宫,说是宫,其实和天牢没什么区别。
晨露已降,皇宫小道之上步子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脚印,之前并无人看门的缚文宫如今有重兵把守,这些将士头顶带羽冠,身披锁子甲,是天子的亲卫军,像这种将士,皇宫中一共够三千名,这是除了金甲卫之外的最强战力。
踏如缚文宫的门,天子屏退了小宫女,独自一人走到房间门口,他轻轻推开虚掩房门。
并无太多热度的房间之内灯火通明,李清平感受到屋子之中温度与外界相差无几,摇头叹气道:“这是何苦呢?”
“我说了,你死了这条心,如果等不下去,现在将我杀了又何妨?”
清冷的女声从屏风之后传来,李清平虽未见人,却也知道见面不如不见,撂下一句:“孤可不会杀你,你会想开的,即使不为江渊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说罢,他负手走出房间去,门口将士拱手行礼,李清平一甩他那雪白的狐裘道:“给房间中升起碳火,务必保证屋中人不会受风寒,没有孤的圣旨,任何人依旧不得进入此地”
“是!”
将士点头应答,李清平带着一丝愧疚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