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我也可以是个坏人

北境失守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天子心头之上,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除了北境消息不好之外,东南境对垒结果同样不尽人意,认为胜券在握的魏青峰三战三胜,可最后最关键的那一场战斗却失利没能将柔然人打退,天子以为的自家将士已经有了斗志能打胜仗其实不过是柔然人故意放水的结果。这种结果羞辱了他们前面的沾沾自喜,让他们从骄傲变成逃走的羞愧难当。

刚果王子作为一个极其崇拜南清文化之人,对于这个国家的一切他都很感兴趣,上到天文历史,下到小儿启蒙,无一不涉猎,而这轻我假敌之计,不过是他随手漏出的一招,本来他也没打算能让东南境将军吃上这一招并因为这一计而胜利,他不过是想给自家手下一些喘气的时间好好恢复一番精神状态,而越是无心之举,越是让他有惊喜,他是真没有想到,魏青峰这个坐镇了东南境几十年的人,竟然一点没看出来他的谋划,甚至还大言不惭说出:“南清将士下次进攻,便能破敌”的大话来,刚果王子起初还以为魏青峰是因为看透了他故意如此,可当他让将士冲锋轻而易举就破了南清将士的阵型,并且差点直捣黄龙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魏青峰竟然是在认真的说这个大话,对此他在营帐中得到消息后差点笑掉大牙。

一直都处于两国交战上风的柔然怎么可能忽然弱了,他觉的是个人都会想一想其中有没有陷阱,而魏青峰这人非但没有怀疑,甚至还觉得是他功劳,有这种将军领导手下将士,他觉得南清东南境将士,多半要被这位将军害死一大半才够,轻敌之将必败无疑,魏青峰在刚果可汗眼中,便是这么一个形象,南清大势已去。

李清平被手下文官护着,坐马车朝南边先退走,现在的文官和天子虽已经走了很远,可仍旧心有余悸,柔然杂种在帐篷之外嗷嗷大叫的场景不断在他们脑海中回荡,即使刻意避开不去谈论这件事,可心底的悸动还是压制不下。

李清平官员后面跟着的是后勤部队,人数不多,东南境的将士因为不想在魏青峰的手下送死,所以很多人都当了逃兵,天子自己都被打得向后退去,自然是不会放在台面上再说逃兵该如何如何,毕竟真要算起来,他只已经文官们,也在这个行列。

再往后,是魏青峰带领的东南境将士,为了避免刚果王子穷追不舍,魏青峰甚至还故意留下了一小队人马前来吸引敌人注意,让敌人尽量慢一些追上他们,对于魏青峰这个决定,将士们大多是不愿意的,只不过身份的差距让他们不能跳出来反对,更不能说不阻挡,他们不愿意送死,但更不舍得自己袍泽被人追上遭到屠杀,从东南境败退后开始,魏青峰用这个办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袍泽也因为争取时间,吸引火力死了一波又一波,这次留下的人是魏子清,他们将军的同族,不过这个关系在他这里并没有一点特权,甚至是出了事儿还要往前顶,魏青峰似乎对于自己亲信之人更能下的去手,今天的事情便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将士们看不懂的含义,有人能懂,比如追随圣驾的文官,魏青峰如此心狠手辣,若是没点缘由自然是不可能得,表现出这等场景来,不过是为了做给天子看,至于原因,自然是保住自己姓名,站好自己立场。

冉之闵没有和后勤先走,而是自己请愿留了下来,已经不是将军是百姓的许瀛洲做了同样选择,他们两个都想帮魏子清度过这一关,虽然他们知道这件事难如登天。

“冉兄弟,你们两个是何苦呢,我这命自家人都不稀罕,你们两个反倒是稀罕上了,这若是咱们三兄弟都埋骨在这荒郊野岭,树林里,到了

无奈又感动的魏子清不舍得这两人跟他一起死,可自己又嘴笨劝不动。

许瀛洲叉着腰听见这话当即就急了,急赤白脸的伸出一双手道:“子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呸呸呸,修要胡说八道!”,冉之闵也是摇了摇头不赞同这句话。

“唉,你们两个比我还一根筋!”

魏子清郁闷的坐在了地上,其后面的将士瞧见这一幕,有好多都掩面哭泣了起来,不为其他,就为他们小队长是性情中人有舍生忘死的袍泽之情,比他们跟了十年的将军更心疼他们。

“你就别唠叨了”

冉之闵瞥了一眼魏子清,然后不在管坐在地上的人,他和许瀛洲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魏青峰看不出来的计谋,他们三个看的出来,所以对于东南境将士此次的落败,在他们意料之中,而应对之法他们也有了些许眉头,否则,他宁可劝说魏子清当个逃兵,也不能留在这送死!

许瀛洲离去了一会,然后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这时候冉之闵正在二百人的小队之前矗立,他整了整衣袍走上前去:“冉兄弟,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柔然将士似乎还没有察觉我们的大军已经向后撤去,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冉之闵点了点头,出现这种情况也实属正常,毕竟魏青峰下令的时候正值午夜,他们这边将士都睡得很香更别说在外的柔然人了,就是他们这些人没有睡好,看了看日上三竿的太阳,这个时候正是人们犯瞌睡的时候,此时出击,应该事半功倍。

“现在就是好时候,子清,你带一百人去左翼打一个突袭,不要恋战,打完就走,能够惊动柔然人便可,若有人追击,就朝荒林中走”

“冉大哥,跑山林里能行吗,别到时候柔然人不追我们啊?”

“放心吧,他们一定会追的”

冉之闵很自信,魏子清犹豫片刻点头,然后就转身就清点了一百兵甲离去,三十骑兵,七十步兵,一百人朝着柔然大军而去。

地上忽然起了风,云彩遮住太阳,秋风已带寒。

冉之闵目送魏子清离去过后回过头来跟许瀛洲说了几句话,后者点头带八十人离去,剩下二十人,都跟冉之闵,二百人的队伍在柔然大军面前本就不值一提,如今再分散开来,更是不堪一击,但冉之闵却丝毫没有担心,脸上满是胜券在握。

“.......”

魏青峰带着大军一直退到了二十里开外才堪堪停下,天子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常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李清平不知多少年没有如此折腾过了,身子骨有些吃不消,若不是文官前来禀报,魏子清甚至还想再退一些。

二百人的性命在天子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身边的百官虽心中耻辱,可却是没有一个人张口提起此事儿,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让他们不光彩,不管战术上说的多么好听,他们还是败了退了,即使有百官疯狂找借口说这是避其锋芒迂回战术,可明白人都知道,他们南清将士现在已经不敌柔然将士了。

作为此次随圣驾出征最大官员的萧平,他从到了东南境开始,就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天子当然明白他的这位左相是看不惯他这个天子的所作所为,可身为帝王的他,有时也不得不被自己的臣子制衡着,可这次的放弃二百人而他们先走的行为,真的触碰到了萧平心中的底线,当将士们和百官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左相国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跟随圣驾的百官被骂的狗血淋头,天子虽没有被指名道姓,但那一句句骂百官的话,同样也是在暗嘲他这个天子出门之后的无能行为。

没人站出来和萧平据理力争,官员天子都在听着这位左相国怒其不争,恨其无用的骂声。

正在萧平在天子马车下痛骂之时,刘玉骑着快马回来了,在天子车驾不远处他勒马而停,萧平的骂声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刘玉思虑片刻还是等这位左相国大人骂完了之后才迈开步子前来禀报消息。

或许天子就不应该御驾亲征,也不应该听信王玉山所谓的天子应巡游四方。

刘玉带来的消息比柔然人攻打到南清还要糟糕,在他们回朝的必经之路嘉荫城地域,忽然涌现出了一批头戴浩然巾的汉子,人数约有数万人,领头的是一个富态和尚,此人据城不出,明显是控制住了嘉荫,并切断了天子的退路,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诈响在天子已及官员耳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震惊之余脸上全是死寂与懊悔。

天底下的的确确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他们终要为自己前来鞍前马后追随圣驾付出相应的代价,只不过这个代价有些大,大抵是要用他们的命来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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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的江渊成了清江南的真正的老大,日月教的人和李玄黄在张家人闻风而来姑苏城的时候,望风而走,他们似乎笃定了江渊不会再返回京城,而是会在这个地方与天子呈现对立之姿,清江南的百姓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变故,从而对他们赖以生存的这个地方产生了陌生之感,江渊得势之后没有像往常一般低调行事,反而高调的将消息传了出去,知道江渊是江澜儿子的人并不多,可这次之后,天下人都知道了江渊的名头,即使不知道其到底干了什么,但每当提起此人,众人总会竖起大拇指来,他们不在意这位名叫江渊的人在北境立下了什么功劳,也不在意他曾经是什么侯爷之子,世子之身,他们只知道,这个人让他们吃上了盐巴,读上了书,能够穿的起衣服,所以当有人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作为受益人的百姓,对他无一不是拥护和爱戴,名头甚至更胜做好事半辈子的姑苏首富张万三。

重新回到自己府邸的张万三两鬓添了些斑白,江渊看着自己老丈人憔悴的面容,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酸楚,其实张家不用遭受这种无妄之灾的,可因为他的缘故,这些人被迫被卷了进来。

江渊在书房中陪着自己的岳父大人谈论了很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曾经的姑苏首富已经老了,某些事情他已经插不上手了,只能看面前自己这个女婿努力,从平地到高山,他走了大半辈子,而从高山落下,不过是一年,还是两年的时间,流光容易把人抛,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豪气果敢的“商贾奇才”了,而是一名稍微有些钱财的老人。

日薄西山,江渊走出了书房,在门外打着瞌睡的陈安邦手腕一抖差点栽在地上,江大公子拍了拍其肩膀,后者打着哈欠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件,江渊看着熟悉的火漆,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书房中的张万三也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封信,落款是京城的张展,信中内容则是关于江渊的,虽说他这族兄在信中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三张文字,其实含义就那么一两句:“选江渊做女婿,利大于弊”

“.......”

魂丘城的三千多将士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赶来清江南,他们身披藤甲,腰悬刀剑,手持长枪,浩浩荡荡。

途中,将士经过许多城池,没有一个城池的县官,太守敢阻拦他们,其实他们并非蛮不讲理之辈,只不过是受了自家少爷的吩咐,遇城不必停,直过便可。

他们不知道自家少爷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家少爷为何能保证官员不阻拦他们,作为将士,他们只知道服从命令就是了,除了在经过三州牧狄紫荆管辖范围被拦下了之外,其他地方路过都是畅通无阻。

狄紫荆对于气势汹汹而来的三千将士还是很害怕的,只不过是职责所在,他硬着头皮盘问了一番,结果将士们告知他是江渊麾下,他这个三州牧瞬间没了底气,简单问了一两句后,他就放这些人出了城,至于放出去会不会引发什么后果,他不敢管,也管不了。

三千将士在又两日后的一个傍晚抵达清江南,江渊亲自出城迎接,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骑马带头的将士翻身下马后面人一同单膝跪地行礼,江渊带众人进城,听领头将士说他走了之后京城以及魂丘城发生的事儿。

陈安邦虽然早就见过了这些将士,但那个时候他只是一瞥而过,现在近距离接触下,他通过简答的呼吸法子判断出了这些将士一个比一个耐造,霍言在将士们的寒暄中有些头大,于是指着背负木剑的陈安邦道:“这是我的记名弟子,今天晚上抽时间找几个兄弟练一练”

一句话成功将话题转移,陈安邦瞬间感觉有无数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眼神像是羊入狼群,又像数年没有见过女人的汉子饥渴异常,硬着头皮和众人打了一个招呼,他心中高兴又悲伤,不出意外,明天他一定会下不来床。

将士们在江渊妥帖的安排下入住姑苏城的大别院中,这个地方曾是张家囤聚货物之地,因为卢国风的缘故,现在空闲了下来,正好充当他们的居住之地。

霍言也随着自己少爷一同安置将士,仓灵负责交代将士们值班规矩,等一切忙完之后,已是明月高悬,霍言自告奋勇去准备夜宵,江大公子笑了一下,知道是霍言一定是又想吃烤鸡了,于是摆手让其多准备一点,等其离开大别院之后,一袭紫衣的仓灵来到了他的跟前道:“少爷,您把自己的将士都调遣过来,是打算自立为王吗?”

“不是”江渊摇头:“只是为了避免突发状况,保护自己人罢了”

“可是少爷您这样拥兵在清江南,若是被朝中官员知道,是会被弹劾的啊,您在外的名声一直是大善人,活菩萨,如今突然拥兵在外,恐怕会惹来非议啊”

“苍灵,你只看到了别人的看法,其实你家少爷可以是个坏人,咱们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天下黎民百姓,那不是大善人,那是傻x,活着才有能力改变这天下的污浊,死了一个小坟头能干什么?是指望天下书生学子看着我的墓碑开窍,还是等着朝廷百官自发清醒?”

江渊负手在后,抬头望月,苍灵张嘴结果只有沉默,江渊忽然又道:“今年中秋的月亮很圆,就是可惜没在家里过,今天的月亮也不错,晚上来大堂吃饭,就算是延后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