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与邱问道一起回凉坊,也不知是不是邱问道心中想着事情,还是江渊只顾走路,二人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都没怎么说话,直到经过一家药铺之时,忽然睁了眼的邱问道才笑着扭头开口:“是不是觉着我说的话不真?”
江渊一直在婆娑着腰间碎了的玉佩,听见这话后,他松手摇头:“谈不上,就是有些好奇为何提醒陈震,你们两个关系应该不熟才对,你又想把人搅进来?”
“说的什么话,我能是那样的人?这不是看着陈震这家伙优柔寡断嘛,帮帮他而已,你放心,绝对不是算计,而且这事儿跟你也有些关系,筑京观这种事儿传出去不好听,现在又有了天花,天子肯定要找人定罪的,这么些人死了,还搞得人心惶惶,天下大涝大旱出现规模疾病,天子总喜欢揽责任在自己身上,而那些个文人士子们也不明是非的跟风,非得说什么天子品行不端导致,这次天花虽然才报上了两个城池,但谁知道日后还有多少?南清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了,你说这么大的事儿,没人背锅能行?”
邱问道言于此停顿了一下,而后伸了伸胳膊又慵懒道:“所以陈震肯定是要挨打的,我提前说个谶语,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你说这算不算是雪中送炭?而且你跟我的关系陈震看在眼里,这不是帮你江大公子拉了一个忠实小弟?”
说着,邱问道的手就想要搭在江渊肩上,后者面无表情伸手挡开:“少来这一套,你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能好心不图回报?刚才从陈府出来,你说有事儿,就是这个?”
“哎哎哎,江大公子,好歹咱也是你的兄弟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不过要说的事儿确实不是这个,关于东南境的,你听不听?”
江渊抬头白了一眼邱问道没有接话,后者咧嘴道:“一毛不拔”
“说,还是不说?”
江渊准备认真走路了。
“说,说!真拿你没办法,其实也不是啥特别大的事,就是关于东南境归于谁手下,你也知道,当初魏青峰在的时候几乎和土皇帝没区别,能屯兵,有权利,也不差银子,现在东南境假于人手,早晚是要收回来的,南清没有几个将军了,所以这最后的兵权会落在任何人的手里,我想知道江兄你怎么想的”
“先别急,这东南境的事儿跟还是算了,我现在一身骚甩都甩不掉,那位现在对我意见很大,从京城被赶出来就是一个警告了,再这么下去,早晚有刀落在我脖子上,本来觉得吧,当个小平民不错,现在觉得,差劲极了”
江渊现在每每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就忍不住的想笑,当时只觉得能让一个皇朝进步,帮助其强盛起来是一件听上去就很伟大的事儿,后来看多了人间疾苦,这个目标又变成了国泰民安,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有能力的,至少目前是这样,可当他抛却自己曾经想当个富家翁的想法之后,现实狠狠地打了他几个耳光,一次是霍言重伤,一次是云溪宛被炸,还有几次也是如此,他觉得自己已经在以诚待人,可其他人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心存感激,甚至是尊重也没,有个宏伟大愿却被人不断阻挠陷害,难不成好人没好报的理,即使退回几百几千年也逃脱不了?
邱问道识人观心,与江渊很有默契没有出声打扰,等到其出神回来,他才笑着道:“江兄,这么久不见,你这领悟深刻不少啊,我都感觉你变的聪慧了很多”
“做好得恶的多了,你也一样”江渊将手背在脑袋后开了开肩。
“江兄,其实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有些人有些事儿,说不好的,即使你我有心,也少不了被人揣测,毕竟没人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好不是,那些个在朝廷中的贪官污吏更是如此,不过这天下总归是有些好地方的,也有好人,不过是少了一些,师傅常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老头子没说过什么有学识的话,但这一句却不知被多少人奉若圭臬,江兄,老头子与你说的话可能不那么中听,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绝对不会害你,多少人听了那圣人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都忍不住憧憬幻想自己日后平步青云要为天下人谋福利,可到了后来,你瞧瞧,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还不是举世皆浊,所以江兄,以朋友兄弟的身份来说,我是希望你能坚持下去的”
邱问道忽然停下脚步,又铿锵说道:“是真的希望”
“但愿吧”
江渊脚步一顿,吸气又叹气,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感想,邱问道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晃了晃头道:“扯远了扯远了,还说东南境,不管江兄你信也不信,现在南清这个局面有很大程度上是围着你转的,插手不插手其实都差不太多,想你出局的人不少,但想看你入局的人更多,你家的那个军师应该跟你说了东南境的事儿,或许你觉得现在多半个退路和助力不错,可事实上远没这么简单,东南境的将军最后是谁,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朝中的局势,或许这次之后就会起战争,南清的执棋者太多,必须要减少,你这边的韩清晏,左相国萧平,还有半个我?当今天子,太傅,那远在西凉山的李玄黄每一个都是,说句不中听的,南清内忧远比外患严重,江叔叔留下的东西实在是太让人眼红了,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总归还没人证明”
邱问道叹了一口气,江渊修起了闭口禅,他想不通,他的老爹为什么要为了这一个虚无缥缈地图愿意葬送自己的性命,还有那所谓的长生秘术,这玩意竟然会有人相信,南清的人,都昏了头啊。
夜晚中,两人再无交谈,身影相伴进入院落,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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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围猎现场气氛紧张,帐篷内椅子上的天子脸色很难看,在一旁的梅妃更是俏脸煞白憔悴至极,面前周肥跪在地上头贴地,两边则是此次跟来官职靠上的四品及以上官儿。
左相国萧平不是老好人,但眼睁睁地看着禁军副将就这么被处死,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所以他极力出声为地上跪着之人说话,可李清平根本听不进任何求情言论,不知是为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是说昨晚说了大话,今天被打了脸心中不喜,不过于情于理,周肥若是真被处死,多少有些冤枉和可惜。
“皇主,老臣还是恳请皇主网开一面,让周将军将功补过”
“莫要多说了,臣随主死,一个禁军副将连公主都看不好,如何做的了京城的保卫工作,孤对你们就是太多松懈要求太低,才导致了如今无德无才之人混迹朝堂,孤今日便下一次狠手,来人!将周肥卸甲押下去,秋后处置!”
到底还是说一不二,萧平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劝不住,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悲凉,外面将士冷面进入营帐,二话不说就摘了周肥的甲胄,五六个官员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出一言,周肥被卸甲途中不挣扎也不反抗,昨日公主婢女被叫出营帐之后没能见到今天的太阳,他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结局,早晚早晚,不过几个时辰罢了。
周肥被将士押解出营帐,剩下的人表情不一,公主到底不是皇子储君,继承不了大统江山,虽然李清平对其宠爱有加,但众官员却是很无感,谁家里没有七八个女儿?以后反正都是泼出去的水,疼爱再多也不抵一个儿子好使。
“众爱卿说说,关于公主被绑架之事,大概是何人所为?”李清平不去管个官员没有敢直接吱声的,生怕一句话说错就步了周肥后尘。
秦讣闻心中大概有了计较,但现在王太傅不在现场,他不愿多说,天子再怎么生气迁怒也不会扯到他和萧平的身上,那周肥奉二朝为主,这个结果早就注定了,反正都要死,早一点晚一点又能怎样。
帐篷内落针可闻,李清平没有着急,但是梅妃却又已泫然欲泣,李清平昨天拍了胸脯保证,梅妃现在更加担心也是无可厚非,萧平是不打算说话了,刚被天子反了一手,他现在说话基本会被当耳旁风,就在营帐中寂寥之时,帐篷外忽然有将士的声音出现道:‘启禀皇主,六队发现公主踪迹!在山脉深处密林’
“马上集合人手出发,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公主找回来”陡然站起,一边吩咐一边朝着者与他差不离。
若是说天子爱女心切现在已经担心坏了,那已经身为驸马爷的杨修远则已经是处在了着魔的边缘,比起来将士的倒班搜查,已经连连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的杨大少爷根本不敢合眼。
“为什么会这样呢,都是我的愿意你,我若是不跟着过来,长儿怎么会被别人绑架,杨修远你真该死!”
已经在山脉中摸索了一夜的杨修远面色比起梅妃差不多,显然是昨天他熬着眼在找公主,但看其样子也是毫无进展,上述包揽责任的话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可结果仍旧是长平公主之事无捷报,杨修远几近抓狂。
“喂!那个谁,我家公子有事儿要找你谈谈,跟我来吧”忽然间发出的声音吓了杨修远一跳,顺着声音瞧去他心中满是期待,一个邻家妹妹模样的姑娘站在右边小山坡上在对他喊话。
“没空!”
杨修远看清之后果断拒绝,他还以为是将士找到了场频公共账户对面的姑娘见此似乎早就知道答案一般继续道:“去了能见到公主,我再问你一次,去还是不去?”
邻家姑娘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杨修远眸子陡然充满怒火,邻家姑娘见状扭头就走,根本不回答。“喂!你说清楚再走!”
顾不得心中惊讶疑惑,他满是担心地跨步追了过去,上了小山坡,方才的邻家姑娘已经消失不见,杨修远怔在当场,然后双手猛地抱住头蹲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后方树上的一个五短汉子面无表情掠下,在杨修远扭头的瞬间,一脚将他踹下了山坡,没有丝毫防备的杨大公子顺着山坡滚落,没能滚到底,便在中途掉进了一处地洞。
“嘶!”
倒吸凉气的杨修远从地洞之中站起身来,左胳膊突然不能动了,睁眼打量起四周,并不是很暗的地洞内有乾坤。五短汉子随后落下,动作干净爽快,杨修远被声音吸引,回头看去,五短汉子不知何时已经将透光的洞口给填住。
“跟上”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杨修远忘记了疼痛,一手扶着胳膊,他朝着五短汉子行进的甬道就跟了上去,填上了入口的地洞乌漆嘛黑,全靠汉子手中的火折照亮,杨修远跟着其走了约莫一盏茶后,前方忽然出现了烛火光,他步子不自觉的加快,前面的汉子依旧保持原来的速度,不偏不倚挡住他步调和视线。
“杨公子是吗?久闻大名”前方忽然传来声音,五短汉子随即转向一边,狭小的甬道随着声音骤然开阔,盈盈烛火闪耀,入目是一处五丈左右的地下小屋,一片一片铺着稻草,而说话之人则是坐在一张椅子的男子,此人身着土黄色衣袍,旁边站着一位女子正是方才跟他说话的姑娘,杨修远眼神犀利的走上前去,声音冰冷道:“公主在哪儿?”
“杨公子的脾气没有传闻中好,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差劲”
周明皇看着杨修远态度哑然失笑,伸手拖住身边的简易拐杖他站起身来,在其旁边的姑娘本想伸手去扶却被其一个眼刀压了回去,杨修远不管对面的调侃,依旧是方才那句:“公主在哪儿?”只不过这次带上了怒气。
“先别急嘛,请杨公子来谈生意,周某自然要拿出诚意来,我瞧着杨公子见不到公主心中不定,那周某就先让杨公子静静心”
周明皇拄着简易拐杖朝下走了两步,然后对着一名五短汉子吩咐道:“给杨公子扛出来!”
说罢,一名五短汉子朝深处拐弯甬道走去,而周明皇则是继续靠近杨修远道:“啧啧,虽说杨公子脾气不如传闻中的好,但这相貌的描述却一点做不得假,谦谦君子,有点意思了”
杨修远蹙眉不接话,周明皇也不建议,话音刚落片刻,五短汉子便扛着一个人走来,来到近处,汉子将肩上婢女装扮的人放在稻草之上,杨修远瞧见其面容之后瞬间勃然大怒!
“你们找死!”
瞬间松开右手的杨修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来,握住就朝周明皇刺去,后者猛地一惊向后退去跌倒,也因此躲过了这一刀,五短汉子随即而来,长棍破风一棍打上了杨修远手腕,让其手中短刀掉落在地,另一名汉子紧随其后,腰间狭刀出鞘,寒光一闪间,便抵住了杨修远的脖颈,周明皇跌坐在地上没有直接起身,唉声叹气的锤了锤稻草,他烦闷的道:“他娘的,本公子就这么背?拿捏个小虫差点搭上自己的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修远声音压抑低沉,他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地上的周明皇发过牢骚后干脆就不在起来,仰头看着摔断了胳膊男子道:‘不干什么啊,不是跟你说了,谈个生意而已,这是周某的筹码,先拿出来让你看一看啊’
“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杨修远直奔主题,周明皇忽然哈哈大笑道:‘你这人心眼太多,真的让人很不喜欢,不过做生意嘛,就是和聪明人合作才有意思,我想你去刺杀天子,以此来换公主的命,放心,不是让你像刚才那样拿刀直接捅,怎么样?考虑不考虑?’
“只有这一个选择?”
杨修远心中忽然悲凉起来。
“也不算,除了这个,你还可以选择不去干,然后我让手下毁了她,再打断你的双腿双手,或者是你们两个换换也行”
周明皇露出一口白牙,但杨修远看去却是觉得,这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