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他一定会同意

西凉山绵延千里,树绿成荫,十万大山包围之后,中午的太阳透过云层洒下片片光辉,山外山中,景色大不相同,见惯了外面繁华之人想要定下心来长居于此,无疑有很大难度。

居住在山上的人口淳朴好客,虽说偏居一隅,但十几户人家却也识得不少文字,就连南清的官话也会不少,着实不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村中人,村里老人孩童皆有,黄发垂髫有股怡然自乐的味道。

黑衣玄冠身材修长的中年人来到此处已有一旬,村里对于这个外来人的态度还算不错,有一家三口甚至腾出了一间侧房来让其居住,这对于一个隔绝于世的村子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善意了。

今日正午后,黑衣玄冠中年人吃完了饭,百无聊赖地坐在小院中出神,仍属于小孩范畴的稚童趁着自己爹娘不在家就忘记了叮嘱,玩着玩着就来到了中年人的身旁,黑衣玄冠中年人正在出神,稚童忽而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黑衣叔叔,你能把竹蜻蜓给我捡起来嘛?”

稚童约莫五六岁,生得喜人可爱,圆嘟嘟的小脸扎着两个短马尾辫子,身上的粗布衣衫盖不住稚童的甜美,黑衣玄冠中年人看着孩子一笑,而后伸手去捡落在身边的小孩玩具。

“拿去吧,一会飞的时候别挂在树上了,不然可就没有啦”带着想祥和微笑的中年人人畜无害,稚童见状上前接过竹蜻蜓道:“才不会呢,挂在树上爹爹会给我再做一个的,我爹爹可厉害了,村子里的好多东西都是爹爹做的呢”

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稚童对这个中年人就放下了持续十天的戒备心,至于自己老爹的叮嘱,更是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哦,你爹爹这么厉害呢?”中年人一笑,然后摸了摸稚童的脑袋,目光有思索之色。

“当然啦,村里的人都夸赞爹爹手艺好呢,不过爹爹没有哥哥好,我哥哥也很厉害哦,比爹爹还厉害,不过哥哥下山去了,要好久才能回来”稚童兴奋的跳起来和中年人炫耀自己的爹高兴的不得了,但没说两句提起自己哥哥的时候,却又悲伤起来,手中握着竹蜻蜓,稚童脸上布满了失落。黑

衣中年人听到小娃娃的话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道这家人有四口,这小女孩若是不说,他还真不晓得这山上还能有本事下山去的人,小女孩口中的爹娘不过三十岁,他那哥哥能有多大?

黑衣玄冠中年人觉得有些近了,俯下身来,他安慰稚童道:“很久其实也没多久,等你长的这么高了,估计你哥哥就会回来了”

中年人伸手随意比画了一个身高,他并不怎么会和小孩打交道,不过骗人什么的他却是在行得很。

“叔叔你骗人,哥哥说了,等我七岁了他就回来,现在我都六岁啦,不用长这么高哥哥就会回来,哥哥不会骗明月的,长到叔叔说的那么高,要十几岁才行了,哥哥才不会让明月等那么久”

小女孩指着黑衣中年人反驳,后者被其认真的模样逗得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山下,他再道:“这地方下去要很长时间,你哥哥要走很久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哥哥喜欢上了外面,不回来呢?你要怎么办,还要一直等着吗?”

稚童应该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中年人这么一问,当即就开始抓自己的小脑袋,过了半天,似乎是没有想出来办法,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如同被欺负惨了似的,中年人被稚童这一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这么大的年纪欺负一个小孩,确实有些不太合适,起身离开自己屁股下的板凳,他蹲在稚童面前安慰道:“小丫头,别哭啊,你哥哥不会来找你,那你就去找他,对不对?”

稚童陡然止住哭声,但还有些抽噎,中年男子见状立马再道:“出去找人很好找的,只要你知道自己哥哥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你长大了不就可以去找哥哥了嘛”

“我..我知道,哥哥叫周明皇,我也知道哥哥长什么样子”

稚童抽噎着说出这两句话来,蹲着的黑衣中年人闻之忽然脸色变得很阴沉,杀心陡然而起,瞧向小女孩的目光也变了味道,后者好不容易要止住的哭声却又憋不住了,小嘴一撅,声泪俱下,正当他想着要不要继续询问一番的时候,一名汉子自石头铺成的羊肠小道上显现身形,步伐迅速,应该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黑衣中年人收回目光抚摸稚童的脑袋,轻声道:“叔叔跟你开玩笑呢,你哥哥是不是不喜欢你哭呀?”

“哥哥....哥哥不喜欢明月哭”小女孩硬生生的止住了哭声,而后挤出一抹笑容来,黑衣中年人面色恢复正常,然后摸着小女孩的头说了一句“多可爱的小娃娃,可惜了”

言罢,他起身迈步坐回自己的凳子之上,闭眼而思,双拳紧握。

“爹爹!”

黑衣玄冠男子刚坐下,满脸泪花的小女孩就跑到了自家爹爹面前,农夫汉子满脸皱纹,挤出笑容来抱起自己的女儿,而后去温柔道:“乖女儿,怎么还哭啦,告诉爹爹,是不是隔壁的二蛋又欺负你啦?”

“爹爹这就去给你讨公道去,欺负我的女儿,屁股给他打开花好不好,哈哈哈”

汉子抱着女儿往自家屋子中走,对于黑衣男人视而不见,两个人,同一个地方,一个抱着女儿心都要化了,另一个闭目坐在凳子之上,握着拳头心中权衡杀人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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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萧平回来之后,萧家府邸就由死气沉沉变得热闹起来,也不知道这位以清廉出名的左相国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牙给自己的府邸添了许多新物品,另外又安排了十几名仆人婢女,这让萧府的管家震惊好几日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家老爷是个穷光蛋的事儿已经不是秘密,若不是因为江渊这个侄儿的缘故,萧府揭不开锅都是常有的情况,虽然日子过得简单,但管家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担忧的心情。

一生好人临了做了一件坏事,叫大恶不赦!一生坏人临了做了一件好事,叫改邪归正,贞女失节,不如老妓从良,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

藏着心事的老管家吩咐好新来的婢女仆人后,没有直接去干自己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和自己老爷说道两句,左相国清廉一生,死后当谥“文正”,可不能因为这十几个仆人被天子起了疑心,他虽不知道自己老爷是何想法,也知道自己不该以下犯上,但关乎自己老爷的前途和名声,他这条老命,着实算不上稀罕。

今天左相国大人上完早朝之后就进了书房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其在房间里捣鼓什么,这种稍微有些反常的行为让老管家心又沉了一分,迈着不怎么大的步子,他朝书房而去,途中经过凉亭之时,这位老管家碰见了自家小姐。

“柳伯伯,您去找我爹呀?”

心情这几日大好的萧元安几乎每天都要出门,不是去找长平公主,就是去布坊之内找苏佳,老管家闻声赶紧扭头,“是啊小姐,老爷今天中午未用午膳,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里能行?小姐今天不出门去了?”

老管家像个婆婆碎嘴,萧元安听的却是贴心而高兴,“柳伯伯快去吧,我爹估计又在书房睡着了,我一会再出去,这个时候去找人,像不像去蹭饭吃的,我一个女孩子这样,会被笑话的”

如沐春风笑得萧元安调侃了一句,老管家闻之微微一笑道:“小姐出门注意安全,晚上记得早些回来”

“知道啦柳伯伯,您比我爹还啰嗦”萧元安在凉亭内趴着笑嘻嘻,老管家听见这话哭笑不得,接着拱手离去,他的话确实不少。

笑嘻嘻的萧元安看着老管家离去,自己也从凉亭之中走了出来,这个管家从他出生之时就已经在萧府,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相对于看其他下人的不逾规矩,这个被她称呼为柳伯伯的管家,更像是亲人而非下人,特别是小时候他犯错之时,每次他爹要打骂教育她的时候,她的柳伯伯一定会站在她身前护着她,跟她爹说尽好话还是引经据典的那种。

从凉亭之中出来后萧元安思考了片刻,而后便蹦跳着跟在老管家后面去了书房,至于干什么,恐怕只有萧元安自己知道。

少时,老管家来到书房,轻声敲门后,他喊了一句“老爷”,无人应答,老管家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句。

“进来”萧平翻纸出声,老管家推门进入。

“老爷,中午的饭菜已经热了好几次,您再忙,也要吃饭才是,方才我碰见小姐,她要我转告老爷要好好吃饭,您不听下人的,也要听小姐的”

抛砖引玉,老管家并非乡野村夫出身,多少也是读过书的人。

“那丫头真是这么说的?”萧平坐在普通木椅之上,停下手中笔。

“大致是这个意思”老管家实话实说。

萧平搁下毛笔,而后气呼呼的道:“那丫头,还劝起他爹来了,我不吃饭还不是被她气的”

“老爷,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杨家的那小子和公主扯上了,江渊和杨家人扯上了,这不都是意料之外的事儿,小姐在府中呆的久了,没怎么接触过谁家公子,如此也是情有可原呐”老管家絮絮叨叨,说的倒也是在理儿,毕竟缘分二字最难说嘛。

“是啊,是情有可原”萧平一叹气,而后摊开手生气道“可元儿跟谁家公子接触不好,偏偏去找那白家小子,那白玉京是什么人?比那瞎子还厉害,丫头是一点不知道其中内情,当女儿的天真,我这当爹还能天真?元儿本就不是什么工于心计的女子,白玉京跟着太上师拜师学艺,那心眼子能少了,以后我的宝贝女儿吃了亏,我一个丞相都找不到人说理儿!”

“老柳,那丫头听你的,不行你给我劝劝去?”

萧平这几天之所以忙碌府邸中的事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女儿,对外他是清流名贵,人人称赞的左相国大人,可到了家里,他却还有一个身份萧元安的亲爹。

老管家苦笑,直起腰来道:“老爷,你这不是难为我呐,小姐的性子您清楚的很,她决定的事儿,谁能劝得动啊”

萧平吹胡子瞪眼,“那咱们就这么看着?”

“那老爷,不然呢?让小姐禁足?您舍得?”老管家戳中自家老爷软肋。

“唉,你老柳当年若是同意了,丫头也算你半个女儿,我是劝不动了,你再不劝劝,这萧府可就只剩咱们两个喽”

萧平在椅子上有些无奈,萧元安拿捏他们两个死死的,其他的不说,就单单是一噘嘴他们两个都得头疼半天。

“老爷,不行您就考虑考虑把王寡妇取回来吧,到底是女子之间好交谈,就当是为了小姐”老管家低头直言,萧平瞪大眼睛差点暴走,老管家抬头瞄了一眼,笑着闭上了嘴。

“先不说这个,元安确实也不小了,别的女子这个年纪儿子都会跑了,既然阻止不了,就顺其自然好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注意一下”

“老爷是想说这件事的后面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老管家浑浊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了一些。

“嗯。我确实担心这个,害怕有人算计,这几日早朝之上,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人,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元儿认识白小子的事儿太过蹊跷,我不得不打起警惕来,有人算计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算计元儿,不行!”

萧平的转变让人有些陌生,但是老管家却习以为常,摇头接话。他道:“老爷,您之所以故意买坏自己的名声,也是因为小姐的事儿,您要知道,若是这么下去,那谥号“文正”的冠名可就悬了”

“虚名而已,我女儿不比一个死了的封号重!”萧平摆手,与朝堂上的冷静,机敏判若两人,老管家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仔细想了想萧平走了之后的事儿,他出声道:“老爷,您走之后,江渊派人来萧府看望小姐,时不时的也送些新鲜玩意,那段时间,萧府门口多了许多鬼鬼祟祟之人,想来您和江世子的关系应该已经被有心人猜到了,白玉京是白先生的弟子,白先生又是天子夫子,这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是小姐和白玉京那人许成婚配,其中弯弯绕绕估计要和朝堂扯上关系了”

老管家到底是有点本事的,不然萧平又何至于与其分析这种事情?

“有人想将萧府绑在天子船上,但却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那侄儿太危险,朝中人人自危,不让其有点后顾之忧,他们放不下心来”

萧平一语成戳(chuo),老管家闻之沉默不语,有些事情明白归明白,但是想阻止却不是说想明白看透了就行。

“行了行了,反正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那侄儿日后说不定能飞黄腾达呢,若是跟他爹一样,我这当叔叔的就算是死了,也有面子下去见江兄,你去看看丫头去吧,我去趟国子监,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才是,我萧平的女儿,可不是轻易就能娶走的!”

到底是相国,这话一出尽显霸气,老管家也不管自家老爷是如何雄心壮志,当即就泼了一盆凉水道:“老爷,白先生可算不得好说话,您能说得动?”

“哈哈,他一定同意的”

萧平没说哪里来的自信,老管家见状也不再多问,门外的萧元安偷偷躲在窗户边上鬼鬼祟祟,听见他爹的豪言壮语后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