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从听雨楼出来之时,江渊的鼻子已经不在流血,只是杨修远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霍言一眼瞧出自家少爷的鼻子受了伤,瞧着杨修远的模样又想到今日吃饭的情形,他恍然间好像懂了点什么,陈安邦心大的很,一点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毕竟他和江渊两人是刚认识。
若是了解得深了自然能够看出来异样,但是现在,他却是不太能发觉。
与国子监相距并不是很远的翰林院同样位于皇宫附近,两者一直以为都是竞争对手,比这比那从不停息,表面上看着是竞争对手,其实背地里也是天子在暗箱操作着,一代皇朝的治理与管辖逃不脱平衡之术,李清平对于帝王心学最喜欢的便是这一心术,下到平民百姓的管理,上到辅国丞相,无一不体现这位帝王的心思,当初李玄黄谋逆之时,不知有多少官员按兵不动,亦或者是参与其中,可到最后,受到处罚之人不过寥寥无几,甚至还没有那一次的毒杀之案死的将军多。倘若说这位帝王的心不够狠辣,那绝对是亏了他的,毕竟那东南境,北境发生战争之时,没江渊之前,将士去参军全部靠强制奴役,至于生死如何,抚恤金如何,这位天子可是一点没有提。
马车停在翰林院门口,依旧是如上午一般拥挤吵嚷,下了车之后,上午叫嚣的山滔他们没有再次遇到,陈安邦左右观察,似乎是想找那人再骂上一番。
平时也是没有来过此地的江渊对翰林院不太熟悉,国子监他去的多了,跟回自己家一样,这到了翰林院,还是少不了要让人来引路。
鹿三秋作为翰林院中最德高望重之人,今日是亲自在门口处坐着,比起来白求学,这个纪实派的老头显然又在找灵感。
不同于国子监拱门繁多,绿植丰富很是清雅风格的翰林院有一种进入书香门第的感觉,雕栏镂空的画窗用榫卯结构镶嵌在承重柱上,江渊入门之后就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木质香味,到底是建立时间长于国子监的地方,这建筑以及风格,给人的感觉更加厚重。
从大门入,一块求实慎独的大石被充当成屏风,这种风格并不符合南清人的审美,追溯起来这种风格还是从周武传下的,江渊觉得这种风格不错,但南清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
穿过石头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石桥,不过是石桥之下没有水,岁月痕迹侵蚀的石桥年代感觉挺重,江渊砸了咂嘴。
看这架势,这翰林院应该是前朝留下的地方,后来才被南清占据的,周武的历史他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其很强大,能六世承袭的朝代想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是。
不同于国子监的高台布置,翰林院的座位是按照科举座位布置,石桌石凳,全部是摆放好的,诸多学子没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地啧啧称奇,江渊依旧是挑了前排,只不过这次他靠着边上坐了些,杨修远一入此地就开始四处张望,江大世子瞧见这等场景当即就感慨这人完了一半。
学子入座相互交谈,盏茶之后,李清平出现在正前方的阁楼门口,依旧是上次差不多的情形,学子起身,天子抬手,张忠祥念要求,不过是这次的文斗从词赋变成了军事策略。
若是说词赋还能够让人捉刀代笔,这军事方面就有些困难了,其他的不说,就只说这些学子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从未接触过军事,就足以让大部分的人在此处折腰,而且李清平这次题目还是关于东南境的,这可不是纸上谈兵就能蒙混过关。
“杨兄,你能行吗?”陈安邦发问,他就是纯属凑热闹来的,毕竟前两场不管能不能做答出来,都是可以参加的。
“别小看了我”杨修远心中高兴,其他的军事策略他可能有点捉襟见肘的感觉,但是现在的却不一样了,江渊上次让他去参军东南境,那名为牛达的将军并没有因为他是关系户的缘故而冷落他,相反地还给了他一个官职,这也让他了解到了不少东南境现在的情形,在目前这些争夺的学子之中,他敢保证,没人能够比他还要精通东南境军事问题。
江渊是知道杨修远有这个经历,所以听到这次的题目之后他一句话不说,目光落在一个低头的人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做答吧,别耽误时间”江渊出声提醒。
“嗯”
这次的规矩和上午不同,写完之后无需诵读便能离开,结果会在明日早上公布,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中意思,但是并没有人出来指责,到底是官家子弟在乎位子,富家子弟在乎家族兴衰。
“江兄,你我这次前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咱们就在这儿干看着啊?”陈安邦觉得有些无聊,两个人干坐着显得很呆。
“瞧见那人没有”江渊闻声指向方才埋头之人。
“这人怎么了”陈安邦不明所以。
“方才刚坐下之时,天子还未出题,这人就已经开始了写作,对驸马之位有心思的很多,这种人必须要防着,你记住他的样子没有”江渊来的目的,一是为了应对杨修远没思路,二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其它差错。
“嗯,记住了”陈安邦又看了两眼不知江渊是什么意思。
“门口有我提前安排好的人,你挂着这块玉佩出去,会有人主动找你,一会结束之后,这个人,不能出现在明天的场上”拿出玉佩的江渊从来不走寻常路,光明正大,不可能的。
“江兄,你让我去敲闷棍?”陈安邦很意外。
“都可以,只要其明天不来,怎么都成”
“行...行吧”陈安邦点头,而后起身主动离开,而后江渊继续观察其他人,正在其看的入神之时,负责在周围站着翰林院夫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江世子,方才门外有人让我给您传话,说是有急事””夫子并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但是江渊他认识,所以这个忙他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帮了。
给杨修远打了一声招呼的江渊起身离去,台上的天子见状面无表情,而秦讣闻和王玉山见了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萧平在旁边依旧如往常一般没什么表情,至于心中是如何想,不得而知。
刚走出门口的江渊被霍言直接拉住,江渊转身直接问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少爷,云溪菀被禁军围住了,现在福伯正带着人在门口拖着,福伯传信说应该还是要搜查逃犯!”
“逃犯?!”江渊难以置信这个蹩脚的理由。
“对,说的是前日入狱的杨家太爷越狱了,在此之前只有您去大理寺探查过,所以我们就成了头号怀疑对象”霍言不傻,自然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若是没有什么问题,让其搜查一番也无所谓,可偏偏云溪菀内的秘密太多了,根本不能被查。
“马上回去!”江渊迈步往前走,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云溪菀内的东西不能被查到,否则的话,充公肯定是轻的,说不定会连累云溪菀所有人入狱,一千八的精兵,外加武器甲胄,这要是被查出来了,还不得反了天。
登车上马,霍言拿起皮鞭就准备驾车启动,刚进了车厢的江渊忽然想到了什么:“先别急!我独自回去,你现在马上去听雨楼闻香阁,只要是利民旗下产业,全部通知到位,把他们能拿出的现银全部运到云溪菀去,记得走后门进去,届时放在后山堵住洞口!”
“好!”霍言点头应下,而后翻身下车,他从不质疑江渊的决定。
握着缰绳的江渊亲自驾车,策马扬鞭直接从翰林院离开,街上在翰林院门口凑热闹的百姓,被江渊吓了一跳,一些不认识的人还不忘骂上两句。
江渊离开并不耽误杨修远的作答,在其走了没多大会,杨修远就位居第三完成了军事作答,收笔将答卷交给鹿三秋,他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
也就在杨修远交了答卷后片刻,在屋子内闲着无所事事的长平公主马上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公主府,李清平不言不语,梅妃点头应了下来。
本来就被重点关照的杨大公子答卷刚刚交上,转手就被送到了天子面前,本来就有失偏颇的天子的确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怀着别人的孩子在尚给其他人,所以这道题目他乃是有心为之。
“皇主,杨家公子的答卷”张忠祥捧着杨修远的答卷进屋来,这里面坐的都是身居高位之人,天子在屏风之后接过答卷,心中对此并无什么期待。
“《论战-东南境》,时维七月,序属苦夏,边境将士则更受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属常事,草民对战事不甚了解,但愿写拙见,如今东南境形势表面势均力敌,但从细节观之便能..........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东南境地如此情形,当择其上而选,方可破之!”
“拿下去,让孤的大臣们看看,此军事做答如何论处”李清平收手回神,杨修远的本事比他想的精炼许多,这等见解,放在真正的文将之中也实属少见。
试卷被张忠祥弯腰双手拿着送出屏风后,外面坐着的大臣已经再看其他学子的答卷了,无一例外能看的基本没有,都是些养尊处优酒池肉林的公子哥这种结果早可预料。
“诸位大人,皇主让那诸位看此卷做的如何”张忠祥打断百官,而后递出杨修远的答卷,王玉山伸手接过,而后递给了在一旁站着的婢女让其诵读。
少时,一篇文读完,坐着的诸位大人都有不同的表情,王玉山啧啧称奇,秦讣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诸位,这杨家公子的答卷处处可见对兵法见解之深,比起方才那无名氏也不惶多让,如此说来这二者该如何评判?”秦讣闻想让自己的人入围。
“如何评判?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人的答卷都很是优秀,如此一来便直接入选,等综合第三场在下定论不迟,武关未过,现在谈论也为时过早,太傅如何觉得?”萧平接了话。
“左相国见解也是老夫心中所想”王玉山不发表意见,其他人见状也只好随口附和,秦讣闻默默点了点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
当日傍晚,来参加择婿的人少了一大半,前两斗没有符合的人无法前去参加武斗,也无法进入皇宫去过那第三关。
择婿骤然少了许多人后,京城中酒楼的生意忽然好了不少,陈安邦本来想去听雨楼再吃顿饭的,但因为那人迟迟不出来的缘故,他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出翰林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少,躲在一旁的陈安邦有些着急了。
“怎么还不出来,总不能已经跑了吧?”陈安邦自己嘀咕了一句。
“陈大人,还没有看到吗?”旁边听见嘀咕的手下发问。
“没...来了,记住穿灰色衣物之人,跟上!”陈安邦伸手一指,而后先一步离开自己蹲守之地,后面的乔装锦衣卫见状纷纷相视点头,而后便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赶到云溪菀的江渊此时也忙碌了起来,不知道这位禁军统领换到底是何任务的江大少爷软硬兼施,但对面的却死活不松口,云溪菀中苍灵邱问道都不在,所以没人能给他解惑,继续自己的拖字诀,江渊可谓是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眼睛从来没有直视过江渊的候君伍听着面前人的叨叨叨不动声色,一直到后面他带的禁军将士有了动脚步的声音,他才一改冷脸,向前一步跨出贴近江渊,后者一惊差点拔枪!
“江世子,本将军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再这么拖下去,不太合适了吧?”贴近江渊说话侯君伍声音不大,听完这话的江渊后撤一步打量着个中年魁梧男子。
这怎么个事儿,这人什么意思?
没有去理会江渊惊讶的侯君伍止住笑脸,而后再度换上生人勿近的模样,大手一挥他道:“禁军听令!搜查云溪菀,角角落落不可遗漏,凡是阻碍者,就地擒下!”
“搜!”
侯君伍最后一字落下,身后的百人禁军齐声做答:“是”,而后便当着江渊的面齐齐上了板桥,侯君伍在最后,江渊脑中思绪急转。
这架势肯定是拖不住了,可霍言还没有回来!
“江世子,这些时间已经够了,本将军有皇命在身,还请谅解”客气的侯君伍路过江渊踏上板桥之时,又给江渊说了一句,后者现在更加懵圈,只能想着霍言速度能在快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