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各有所想

当日晚上,巡街的武侯路过苏家布坊,见其店铺门没关,领头的队长让手下人进去盘查一番,为何大晚上又重新开门,手下领命拱手前去,一进门便大惊失色地叫出了声来,闻声便察觉不对的领头马上止住脚步,而后急忙叫停队伍道:“全部警惕,马上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话音落下,他一马当先地跨进苏家布坊,饶是他见惯了死人、尸体,也不禁被这一幕刺激了一下,苏西河悬挂在房梁之上,面色青紫,脖中所吊绳子为大红色布匹,这等颜色对比差,让他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伸手将已经吓傻的手下扣其肩膀拉到后面,他盯着吊在房梁上的尸体看了一圈。

“老....老大,这..这.不会怪在我们的身上吧?”一名跟着林峰的多年的小卒子壮着胆子走上前去,苏西河的名声在京城或许不如苏东辙响亮,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名人了,毕竟是世家大族的二把手,怎么着都不是一桩普通命案,领头的林峰也被自己的手下问住了,今日的巡街武侯一共有三十四个领队,而这片区域主要归他负责,若是上头怪罪,他肯定得担上大责任,他的一名远方亲戚在天牢中做狱卒,这两天正是听说天子想要美名,如今苏西河死了,他怎能不担惊受怕。

“不好说啊”目光由惊悚转为担忧的林峰也此时也在思考要不要将此事瞒下来,说句实话他干武侯已经赶了近十年的时间,若是利用关系操作一番,还是有很大可能将此事藏起来的,但是能捂多久,他不敢确定,谁也猜不透当今天子到底在不在乎这世家人的生死,若是他猜错了,那么他这条命八成得搭上,手下的武侯没有一个敢多说的,林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禀报上去,从实招来,最差就是一撸到底,不会有性命之忧,瞒着风险太大,只有活着一切才皆有可能。

吩咐自己的手下四人关门在其中等候,他带着剩下的三个人急匆匆的奔向北边驻地,而远处的一双眼睛将此看的清清楚楚,见到其并未知法而犯,便在手中的本子上勾去了名字。

“.....”

翌日清晨,昨日还热闹大甩卖,跟慈善机构差不多的苏家布坊今日没有开门,一些昨天观望认为是苏家是骗子的百姓叫苦不迭,纷纷为昨日没有去买,或者是买得不够多而后悔,而除去最大的一家布匹店,其他的苏家产业却正常开了门,只是这个价格没有昨日的低了,无心插柳的各个世家走狗负责人一大早没有收到苏二爷的叮嘱,纷纷开始按照前两天的价格卖了起来,这种改动不要紧,但是却让平民百姓们坐不住了,在他们看来,昨日绝对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苏家才如此做得,现在特殊原因过去了,苏家的布匹很快便会恢复正常价格,所以他们便试探性去了苏家买了两匹。

而正是这一小小举动,让苏家旗下的许多产业老板都惊掉了下巴,纷纷感叹无心插柳而成荫。

而同样吃惊的还有上早朝的天子,毕竟江渊所主导的利民产业全部和他这个皇主挂钩,一成的营收听上去不多,但是人多了便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好在是苏家布坊虽有生意,但是去的人并不是太多,因为大部分的人还是喜欢便宜又好的利民布,至于流失走的一些买布人,倒也无伤大雅。

都能看出天子心情好的百官在下方排排站,而后慢慢地往上递折子,似乎是一点不着急下朝,而鎏金宽椅之上的李清平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毕竟两天他曾让陈珏在三日之内拿到贪污的钱财税款一亿七千万两,而今天正是揭晓答案之时。

百官存了心思看戏,天子也存了心思拿钱,今天的陈珏和秦讣闻都未能准时参加早朝,而李清平知道两人还未回来,所以并不着急着散朝,这两人跟在他身边已经有十几年了,脾气秉性他自是清楚的紧,且不说陈珏此人做事最喜欢提前办完,就是秦讣闻,他的右相,也不是拖沓之人。

也正如李清平所料,早朝在进行到一半之时,门口的通报便传了回来,一声右相,陈尚书请见,便缓缓拉开了百官期待的序幕。

喧见两人进殿议政,百官皆是竖起了耳朵。

“臣(微臣)拜见皇主,皇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免礼平身”李清平笑意盈盈的伸出双手隔空相扶。

“谢皇主”

“两位爱卿,不知此去三日,事情办得如何?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知关心人还是关心钱的李清平也不铺垫预热,上来就直接发问,好在秦讣闻和陈珏来之前就先通了一口气,否则的话这两人谁回答都得推壤半天。

官大一级的秦讣闻给陈珏使了个眼色,后者见到之后果断向后退了半步,而秦讣闻也在此时出声道:“启禀皇主,臣已将任务完成,收回了盐井,已经王家偷漏的税款,二王家的家主王白玉也已经被臣带了过来,皇主若是想询问消息,现在就可以带上来”

秦讣闻不愧是相国,朝中位极人臣最大的官之一,说话间就有种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至少这个卑微感是察觉不到,李清平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萧何与秦讣闻的说话方式,没什么不爽,他开口道:“既如此,那边带上来!”

“将人带上来!”张公公扯着嗓子往下走了一些冲着门外喊,外边押人的金甲卫听见这声音,马上将失魂落魄的王白玉架了进来,并按倒在地上,已经有点不对劲的王大家主早已失去往日的风范,跪在金銮殿完全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李清平瞧着地上跪的王白玉,方才还有些笑意的面容忽然皱起了眉,不是他对秦讣闻绑人不满,而是地上的这个王家主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之前的每年世家家人总会与他有些较量,而那时候的王白玉可不是现在这个状态。

“皇主,王白玉现在已经半疯半傻,还请皇主恕臣失职之罪”

秦讣闻躬身一拜,他也是没想到王白玉这个人会在危急关头众叛亲离,饶是他见过不少的大风大浪也不禁叹其可悲可叹。

“疯了?因何事而疯?”

李清平目光里有难以置信的神色,昨日晚上苏西河死在苏家布坊之中,现在他还未将此事宣扬出去,这边一波未平,另一边风波再起,这怎能让他不多想?

“皇主,老臣到达章台之后,王家主便将臣请到了酒楼,一住便是两日,而后来臣到了王家府邸,经过臣细心的调查,终于发现了王白玉为何一开始不愿请臣入王家的原因”

说到此处,秦讣闻一顿,台上李清平也知道应该是有了转折,果不其然,秦讣闻接下来继续道:“臣在王家府邸发现了地牢,其中关押的平民百姓一共有三十多人,且不包括其他地方官员小隶,而也是臣发现的当天,王家夫人站了出了,并且将事情和盘托出,臣这才了解了其中内幕,而王家主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疯抓狂”

右相捡着话说,不是他想瞒着李清平,而是其中省略的事情包含了道德伦理,在早朝之上讲出来,实在有辱斯文,故而他省去了一段,而被金甲卫押进来的王白玉在听到夫人这两个字之时,突然间变得急躁起来,并且还嗷嗷的大喊道:“贱人,奸夫淫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跪在地上的王白玉发疯的模样惊到了一众出神的官员,这句话的信息含量有些大,他们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底下的官儿没懂,但是李清平却是听明白了,王白玉这个状态显然是接受不了自己身边之人的背叛而陷入魔怔,一念至此,他皱着眉摆了摆手示意金甲卫将这个疯了的人先拉出去,而后瞧下向秦讣闻道:“孤当时还好奇为何百姓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原来问题竟是出在王家人的身上,绑架平民百姓得其利,丧尽天良”

台上的天子明白秦讣闻不说全话的意思,所以他没有多问,他是聪明人,从方才王白玉的只言片语中,他听出了其中的门道,不过世家人还勾结着山匪的事儿,他确实没得到太多消息。

南清的山匪平时虽然跋扈嚣张了些,但绝非自寻死路之人,羁押杀害百姓的罪名太大,他们背不起来,除非有人给他们撑腰,否则这些将命视为第一位的山匪们,又怎么可能干出这等杀头的大罪,当时他这位帝王若是想明白了,那王家肯定早早退场,根本不可能蹦跶到现在。

“皇主,王家人图谋不轨并且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动手,实乃罪有应得,如今王家已经伏诛,您看要不要发檄文以告天下?”

“容孤考虑一般”

算盘珠子都崩到李清平脸上的秦讣闻意图明显至极,但他说的话确实没毛病,李清平垂眉思考,他在盘算这时候发檄文会出现什么结果,而同样是负责世家之事的陈珏此时却有些不明白了,当时他和秦讣闻商量的可没有这件事情,复杂的目光侧向食言而肥的右相,后者眼神古井无波。

大官儿有想法,小官不说话,朝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百官以为天子即将同意秦讣闻的提议之时,方才进门一直没说话的陈珏在朝堂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动静,而李清平心中并不想让秦讣闻坐收渔利,即使是一点也不成,所以在其发出声响之后,他便将问题甩给陈珏道:“陈尚书有何提议,大胆说出来便好”

百官以为是陈珏不小心发出的动静,因为秦讣闻现在的意图太过明显了,与之此时作对,绝非明智之选,但实际上却是陈珏故意的,那个立了功的人不想得到点好处,秦讣闻可以,他为什么不行?真要是说起来,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功劳会比这个只做了一天工的右相小,拱手抬头,他不管旁边秦讣闻是何目光,便直直的道:“皇主,臣就的发檄文之事不必操之过急,世家之人虽说已经没有流动资金但是旗下的商贩以及囤着的物品却仍旧是一个天文数字,与其宣布王家伏诛的消息打草惊蛇,不如继续逼迫世家将其缓缓蚕食,苏尚书上次拿出的罪状已经尽到了相应的效果,若是强行威胁震慑其就范,怕是会引起其门下幕僚学士的口诛笔伐,如此一来,对皇主您名声的影响可能会动及民心所向”

陈珏的话音刚落,在其前方一些的苏琦玉就从队列中走了出来,而后其拱手一礼也说道:“皇主,老臣也觉得此事应该缓一缓,世家之人虽说是南清的吸血蛀虫,但在开国之初总归是有提供运送粮草之功,若是单以一纸贪污便将三大家全部夷灭殆尽,恐怕会寒了人的心”

苏琦玉的话比起陈珏的要更加简洁明了,同时也是说进了李清平的心坎中,他不是不想杀世家,而是史官笔下无情,别的帝王或许是争一时之利,争一朝之功,可他李清平想的却不止如此,他想争的是千秋万代之名,或许在他的百官眼里自己是一个毫无建树的帝王,可是不会有人知道,他为了给南清百姓休养生息给将士喘息的机会放弃了多少的开疆拓土机会。

“苏尚书,你莫要在这儿打感情牌,世家之人的功劳再大,终究已是过去,我南清看的是十年后,不是百年前,若是如你所说功可长记,那么整个南清便不再需要律法,只要人情好了!”

秦讣闻气得跳脚,这一个两个的,冲着自己算怎么回事,真当他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不敢发脾气了?

“右相,苏尚书说的有些道理,你又何必急眼?咱们还是请圣上裁决的好”适当场合插话的裴照明心中还记恨着昨日的事情,他不相信,没有李清平的示意一个老太监敢将他晾在门外。

公报私仇的情况在朝堂之上见怪不怪,虽说众人不知道裴照明这时候插什么嘴,但是不让其赞同秦讣闻的话,许多人还是很满意的,例如一直在偷笑的关书桐。

“裴老匹夫,你莫要在这和稀泥!”

秦讣闻小眼一眯,而后指着裴照明就骂,陈珏是个文明人,自是有风骨的紧,眼看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指着双手相持微微躬身道:“右相!裴大人所言不过是想折中取法,右相又何必进行人格羞辱!”

一场由王白玉发疯引起的争吵闹剧,掺杂着个人的大小得利,所以三人都格外的卖力,李清平瞧着下方毫无形象的三人,当即就冷住了脸色,轻扣一们是将孤的朝堂当做市井之地了吗?!”

天子发怒,百官瞬间跪在地上,而后秦讣闻三人也不甘心地闭上了嘴,而后跪倒道:“皇主恕罪,臣并无此意”

秦讣闻说完,陈珏两人也迅速的跟上其道:“皇主恕罪,臣也无此意”

“哼!孤看你们这么起劲,想来不分出个高下寝食难安,如此,你们三人便退下早朝,什么时候吵完,什么时候再进来!”

李清平借坡下驴,给秦讣闻直接整不会了,反倒是陈珏听到这话叩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再次给天子赔礼道歉,陈珏率先起身离去,裴照明眼看自己计划落空,也紧跟着起来,离去之时,他还不忘看了地上的秦讣闻一眼,吵架三人去其二,秦讣闻知道这是李清平的缓兵之计,没得办法,若是陈珏他们两个人吵,这位天子绝不会如此行事,可关键是裴照明这个老匹夫也来掺和,这可不就给了天子一视同仁的机会。

心中暗骂的相国有再多不满也不能继续做死,撑手从地上起身,他告了一身罪之后也缓缓退出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