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过半,三大家鱼肉百姓,杀人放火子嗣行刑的消息就传出了三十里开外,闭门未出的江渊虽没亲眼瞧见是何等场景,但大致脑补到了菜市场人山人海看热闹的景象,他一边手中忙碌检查花楼织机的各个方面有无问题,一边压着性子准备给予敌人雷霆一击。
霍言与苍灵虽说第一时间就带了几个身手敏捷的人前去追踪,但依旧没能得到太多有用线索,即使询问邱问道这个神棍,他也摇头说:“天子并非知晓天下事,南清总有些人不能被监视,也有些人监视不到”报仇而无门的江渊心中仇恨不减反增,无论怎么说,见不得他好就那么几个,既然王玢岩被救走了,那王家即使没参与,也与之脱不了干系。
正如邱问道所说的那般,江渊确确实实要拿王白玉开刀,虽然众人不建议江渊如此行事,但他却固执己见的说自有打算,众人也清楚其性格,只得将规劝的话吞进肚子里。
之前总是话多问题多的军器监之人,这几天变得极为安静,都是自己默默在库房中捣鼓,不敢前去触这个霉头。
当教官的霍言这两日没有给众人施加训练压力,让众人自行去后山折腾,至于还未修完的围墙,却不在有人管,按江渊的话来说,墙倒了,修好也会再被推,把祸根灭掉才能一劳永逸。
而云溪菀在经过这场变化变化之后,众人似乎都心有所想,原本充满欢乐气氛的山庄,也随着江渊每日搬出的箱子愈发肃杀,叽叽喳喳的小少爷不在常常出没在院子中鬼使神差的为众人把脉,整天熬夜鬼叫的阿衡也变的沉默起来,之前常带着小花姑娘的映荷也不去蹲赏荷花,而作为第一批来到云溪菀且被福伯收为徒弟的铁匠汉子,打铁之时也变的极为卖力,简易高炉被烧的火舌窜冒,也不见其停下疏通火力,而就连那些曾是奴隶的下人,在经过这件事之后,心中似乎也憋着一口气,整个云溪菀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气氛之中。
眼看太阳不断攀升,江渊停下了手中活计,而后对着站在一旁的鲁千道:“一个星期有足够的人手,能做多少”
听完没有直接回答的鲁千机在心头默默盘算,而后道:“少爷,这花楼织布机的零件太过复杂,人手足够的情况下能做出不少,但是一星期是多久啊?”
“额”
江渊说顺口了,没又想到这里的对星期还没什么概念,于是他又道:“七天的时间,五百人,大概能做多少?”
“七天的话”鲁千机再次盘算了起来:“少爷,倘若五百人有木工基础,七天的时间我能做出三百架左右”
“三百架吗?差不多也够解燃眉之急了,今天我就为你安排人手,记住了边做边织布,这件事你全权负责”
“少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鲁千机立下保证,在江渊这里,他虽然没能实现冲天的鸿鹄之志,但却学到了许多的新东西,连同那军队中的大杀器八牛弩制作图,他都捏在了手里,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在云溪苑中他先是个木匠,后才是一个怀才之人,按照江渊的说法,无论是什么人,都是相对有用的,若是他能在木工一途上有所成就,那等风光绝对会远超入朝仰人鼻息的官人,而福伯的声名鹊起以及当时的地位便是例子。
江渊离开比他还高的织布机,而后拍了拍鲁千机的肩膀到:“今天下午我会让苏姑娘前来操作花楼机,若是有什么操作上的问题,你为她讲解一番,其中或许有些地方需要改进,苏姑娘生在布商世家,见过的织布机很多,需要改动的话,你按着她的问题稍加改近”
“是,少爷”
鲁千机并未因为江渊这个提议有所意见,毕竟他之前也从未做过如此多零件的织布机,其中虽说都严丝合缝,但在实际操作上,谁也不能保证花楼织布机没有其他的问题,有道是实践出真知,他所按图纸构造的织布机必须得能扛过的实践才行。
叮嘱完鲁千机的江渊离开临时木工房,而后向着库房走去,在这其中,膀大腰圆的汉子围着简易高炉挥汗如雨,一把把锋利的箭矢被不断锻造出来,因为火铳难做的原因,江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制作强弩,虽说比不上火铳的威力大,但好歹射程远,并且锻造简易。
“都辛苦了”
入了库房的江渊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柱子几人听到声音之后,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齐地喊了一声少爷,然后为首的柱子拿出早已锻造好的箭矢给江渊查看,后者触摸着锋利的箭簇,心中的恨意愈发的不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他的底气,在库房内与其来聊了一会之后,他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从库房而出,他来到正堂,霍言与苍灵已经在正堂门口等候了,见到江渊前来,两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时间差不多了,带上人手出发,切记留着世家主一命”
“少爷放心,今天不给那些人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霍言放下狠话,而苍灵则是冷冷的点了点头,交代完毕,两人直奔后山而去,而江渊瞧了一眼没有围墙的左边,也朝着云溪苑门外走去。
日上正中,西市菜场,人群拥挤骚乱,其中多是百姓平民,也有些衣着不凡的人掺杂其中,眼看断头台和案几准备就绪,场下的百姓更为兴奋了,在私下里讨论的不亦乐乎,虽然嘴里皆是些骂人的脏话,但这种情形下,说文明话倒是显得自己有些不合群。
同样挤在人群中的江渊站在原地观望,目光精细的扫视些与他一般不吭声参与讨论也不离开之人,待其默默观察一阵之后,他的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陈兄弟,你藏得挺深呐”
同样出来凑热闹得杨修远一语双关的拍了一下江渊的肩膀,后者回头瞧见是前日所见得书生,便笑了笑说道:“看来杨兄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怎么,不打算离我远一些?”
打扮与百姓一般无二的杨修远,挂上腼腆的笑容,而后摊开白暂的双手道:“江兄,咱俩半斤八两,就别计较了不是”
“行了,找我什么事儿”江渊斜了杨修远一眼,而后指了指台上的断头台接着道:“千万别说你对砍人头颅感兴趣,是来看热闹的”
“那倒不是,杨某这两日闭门不出,今日本该去官部报道,但出门听说江兄的府邸出了点问题,所以杨某特地来送点东西”
打量的目光扫视这个拔才之选的第一,江渊的眼神飘忽不定,有倒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也不觉得眼前的杨家人能帮上什么忙,雪中送炭固然是好,但有心为之却不值得让人感激涕零,反而会引起警惕之心,他现在就是这个想法。
被盯有些发毛的杨修远见江渊的眼神愈发防备,他心中有些发苦,今天江渊的一举一动都被自家阿秭猜中了九成,但就是这最后一步出现了意外,根本不像两人的猜测的那般,江渊会笑着接受,眼看事情就要办砸了,杨修远只好扯谎道:“江兄,杨某并未有趁人之危企图索要人情之意,只是想请江兄写一首诗词赠予家姐,你可千万别误会”
此地无银三百两,江渊更不信这人的鬼话了,诗词换情报?脑子里没点弯弯绕绕可编不出此瞎话,且不说这杨修远有没有姐姐,就是有,他也不信清河杨家的才女会如此不矜持,找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求诗句。
轻轻挥了挥手的婉拒杨修远,他不想自己的计划再节外生枝,杨修远瞧着没什么恶意,但人心隔肚皮,他并不想在牵扯杨家进来,况且李清平已经开始动手,杨家能否幸免尚未可知,这时候与之搅在一起,不是时候。
转身的江渊将杨修远晾在身后,而后不咸不淡的道:“杨兄,这杀头的时间就要到了,不去留下来看会如何?”
“还是算了,杨某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这就告辞了”
头摇的像拨浪鼓般的杨修远向前走了一步,塞给其一张小纸,而后拱手一礼就挤进了人群,捏着纸张的江渊并未打开查看,今天的计划已经安排到位,看也意义不大。
午时一刻,从大理寺监牢带着枷锁的苏、周、陆三人被将士关在马车中押往西市,途径的街道处跟随的人比起行刑之地只多不少,并且不乏有拿着烂菜叶子往其脸上砸的,至于能常在电视中所看到的鸡蛋乱扔却是不存在,反倒是烂菜叶落地后,仍有捡起来二次利用的,虽说拾起来脏了点,不过砸过去的感觉却因为脏的加持变得更有感觉,可以见到,有一片烂菜叶足足被一个七八岁的娃娃捡来扔了十几次,一直破碎不堪无法捡起才娃娃才作罢。
被同一个烂菜叶子砸了无数次的苏有林囚车在最后边,所以更脏也更具有羞辱性的抛砸物品多是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即使知道要赶赴刑场的他依旧不信自己会这么死了,所以每当有人拿烂菜叶子砸他,他便大叫着要杀人全家,还真别说,这种无能的怒嚎确实吓到了一些胆小的百姓,所以这些人在后边跟着的时候便尽可能的去扔投前面的俩人,陆子文并非嫡系,他只是陆家名义上的继承者,所以在被羁押之后,他并未抱有太多期望获救,而今天死亡命运的到来,是他从一个卑微庶出变成少爷应该付出的最后代价。
至于在最前头的周大公子,一开始他叫嚣的确实是最厉害,但吃完断头饭后,这人便接受了难以更改的死路,没人知道这位大少爷到底是何种想法,只会有些观察细腻之人看到他的脸色坦荡异常。
这次行刑的熙攘程度空前绝后,引出了太多人的参与围观,而默默在酒楼内坐等其路过的杨修义与其家姐便也是其中之一。
杨修义进军接触云溪苑不成,只得继续跟着自家姐姐,瞧着远处不断接近的长龙人群,他望了一会开口问道:“阿姐,为何他们三人都要被砍头,但表现的却如此不一,难道父亲说的世家人最是怕死是假的吗?”
“呵呵,父亲说的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这三个人经历的事情不同,你瞧那第周家的儿子,一脸不怕死的模样,他是真的不怕吗?”
“我看不出来,阿姐”
“是人都怕死,但怎么死,什么时候死,却极大的影响着人的情绪,周家的儿子生在匪徒之地,回来以后虽说有了大少爷的身份,但说到底,他并非圈里的人,众人嫌弃,外人唾骂,弟弟不是也经常拿他的身世开玩笑吗?”
杨家阿姐说的笑呵呵,也不顾自己的傻弟弟能不能懂,见到其懵懵的样子,她笑了笑又道:“所以说,周家的公子哥,死了或许是一种解脱,至于其他两人,弟弟瞧瞧哪第二个,看看是否认得?”
“阿姐,他好像是燕云陆家的公子,你瞧瞧他的手腕,有茧子”
“是陆家的,但并非公子,士族大家皆想望子成龙,所以恨不得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那翱翔在天万众瞩目的人物,陆家虽说靠的是祖上庇佑,但底子还是有的,虽比不上我们杨家根深叶茂,但在这几个世家里面,却也是不可多得聪明人了,阿弟,你来说说,我杨家是靠什么百年承袭而不绝代的?”
“上善若水,低见真人”
“是呢”
杨家姐姐宠溺的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脑袋,而后继续道:“陆家多次去我们杨家做客,偷偷像太爷学了不少东西,虽然不曾将精髓学到,可依照葫芦画瓢却学的有模有样,张冠李戴这一招学会,也足已让他们陆家留住香火”
下方的囚车三个全部路过,杨家姐姐也不再叙说此事,回头看了看已经跑神的弟弟,她莞尔一笑自言自语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半学半描稳后生,唯有我弟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