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初阳预兆白天降临,许多惶惶不敢安睡的小官干瞪眼了一夜,苦苦等候自己顶头上司的消息,可惜事不如意常八九,即使煎熬了一整夜的时间,他们也未能得到一丝一毫的指点,上头之人的反常举动让身上贪污的大多小官不敢轻举妄动,而在昨日已经敏锐嗅到危机感的精明人士已经撂挑子不干了,当然这种人终归是少数,毕竟朝中身负官职之人,少有没成家立业之人,倘若拖家带口的跑路,守门将士也不能将其放过,好在今天的天子不知有了什么打算,今日并未举行早朝,这也让众多人缓了一口气。
大理寺,牢狱
因为杀人被羁押的三人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比起隔壁相同的囚犯,他们连顿饱饭都没得,祈祷今天能吃顿好饭的三人干躺在草竿所铺的地上硬撑,牢狱准时准点的饭菜在此时送来。
“都别睡了!起来吃饭!”
新调来的狱卒拿着棒子敲响牢狱的铁栏杆,刺耳的撞击声将许多熟睡的囚犯惊醒,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没人敢抱怨,都整齐划一地跑到牢房栏杆处站着,就连饿得快嗝屁的三人也是如此。
“你的!”
喂狗一般的狱卒将硬馒头一个个扔进囚犯的栅栏之中,后者感恩戴德捡起来就啃,眼巴巴看着别人吃的周明三人腹中咕咕乱叫,静静等候着狱卒往他们这边走来,三天前他们被抓入狱,因为周明是寺正之子的原因,所以当进到此地之后,并未有人敢难为他,甚至还有狱卒点头哈腰为其准备酒肉,跟着周明的苏、陆两人以为只是简单的走个流程,没曾想前去给他们买酒肉的狱卒没等到,反而等到了禁卫的人来顶替临时狱卒,这可让周明傻了眼,大理寺向来是外人不插手的地方,嚎叫喧闹着指指点点之后,他被强硬地推搡入牢房。而后在狱卒的榔头的威胁下成功闭上了嘴。
从来没进过这等地方的苏、陆两人心中发怯,并未像周明一般嚣张,反而还安抚起了这个被抓进自家地盘的官二代,周明心中不爽得紧,挨打完之后没多久便又恢复了往日的跋扈,惹不起禁卫他还骂不了普通狱卒?
在当时,整个牢房都是他的骂娘声,有道是不端一碗饭,夹菜看脸面,自认为自己在大理寺中可以横冲直撞的周大少叫嚣的实在太难听,狱卒自己不敢动手,只得偷偷传信禁卫,而后周大少就不出意外地被禁军刁难了一番,虽然并未向他动死手,但是打完之后将其捆成一个蛆虫的模样,可真是让爱面子的周大少爷羞愤欲死。
经过此事之后,他们三人已经明白,在这里,他们已然失去了二世祖的光环,再也不是驾鹰走犬酒池肉林的少爷,而是任人宰割欺辱的阶下囚,挨饿三天,便是他们来到这之后的第一节必修课。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三人很是不适应,特别是山高皇帝远,逍遥又自在的苏、陆两人,他们何时受过这等待遇?不敢出声抱怨的二人每天都在默默祈祷自己获救,但是在经过三天的挨饿后,他们心中不再抱任何希望,只觉得能吃饱便是最美好的事,看见狱卒走到他们前面,三人蓬头垢面地睁大了双眼。
发饭狱卒来到牢房跟前,不屑地瞧着几人模样,而后放下手中的菜篮子极为反常的道:“你们三个今天有口福了”接着便朝外边的人打招呼。
少时,另外一位拿着笼屉的狱卒走进来,将高高盖住的笼屉放入了三人的牢房,如饿狼见羊肉般的三人不等狱卒离开,便如狼见肉般直直地扑到了笼屉跟前,揭开覆盖之物,他们迅速地端出了几盘菜,外加一摞子麻饼。
“哈哈哈哈,陆兄,我就说咱们一定会被救走的,你看,这饭菜可不就是证明!”不知道是真傻还是饿疯了的苏有林大叫着拿起麻饼,疯狂啃食,连菜中的鱼他吃起来也不吐鱼刺。
被喊叫的陆子文也在第一时间拿起了饼子啃,但看到一旁未曾动手的周明,他感觉情形有些不对,看向手中已经少了一半的麻饼,他忽然害怕地问道::“周兄,为何你不吃?难道这饭菜中下毒了?!”
哀莫大于心死的周明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他会吃上三菜一汤又带鱼的饭菜,听完询问之后,他默默的拿起麻饼狠狠咬了一口回答道:“不会的,狱卒不可能给犯人下毒,若是我们被毒死在牢狱之中,这里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听完周明解释的陆子文放下心中担忧哦了一声,然后便将嘴里塞得满满的,周明沉默着细嚼慢咽,与另外两人的疯狂完全不同。
待到三人都垫巴了一点东西之后,周明嘴里吃着可口的饭菜忽而平静的开口道:“苏兄、陆兄,这顿饭一定要吃饱了,以后就再也吃不上了”
狼吞虎咽的苏有林如过耳旁风,根本没空搭理周明,本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陆子文停下了抓菜的手,而后问道:“周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以后都吃不上?难道我等还真能在此关上一辈子不成?”
“没机会吃上了”
说话没劲的周明在他的老父亲不曾探望他之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如今吃上这等饭菜,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听得迷迷糊糊的陆子文啃着第五个麻饼,嘴里嘟嘟囔囔问道:“周兄,别想辣么度,日后咋闷就会被舅出去得”
话罢,他继续埋头苦干,而周明也在此时接上话道:“我们今天中午应该就要被押往刑场,在大理寺的牢房里,犯人吃饭是有讲究的,日常是简单的剩菜配馒头,而刑满的当天是杂粮带荤油,至于我等今日吃的三菜一汤,叫送行饭,也是断头饭”
不知为何,本来最是怕死的周明在看到今日的断头饭之后反而变得异常冷静,似乎要死的人不是他一般,正在大口吃饭的两人听完周明的话瞬间抬起了埋着的头,双眼圆睁,而方才吃的最香的苏有林更是僵硬在了半当场。
“不可能!”
大喊一声的苏有林猛地从地上起身,而后指着周明道:“周明,你胡说八道,这是我父亲给我送来的饭菜,怎么可能是断头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是苏家的嫡子,怎么会被砍头,你一定在骗我!”
嗷嗷乱叫的苏有林根本听不进周明的话,认为其是在诓他,就连心中有担忧的陆子文也觉得其在胡说八道。
三人牢房传来的动静马上吸引到了啃馒头的其他犯人和狱卒,苏有林眼看周明沉默不语当即就冲着狱卒大喊道:“你们告诉我,这顿饭到底是什么意思!?回答我!不然苏某出去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通常会搭理三人两句的狱卒这次反常的没有接话,倒是隔壁的囚犯看着这个场景嗤笑了起来,他们这三个人,这里的大多都听说过,而寺正的儿子周明,众人更是熟悉的不得了,眼看着站起来叫嚣的公子哥已经处在癫狂的边缘,他嘴里嘟嘟囔囔起了个头:“入牢狱,有讲究”
而后又有两三个囚犯跟着唱到:“入牢狱,有讲究,日日剩菜配馒头,熬的久,刑满后,杂粮饼子带荤油,送人走,哭断头,三菜一汤有鱼肉”
“你们都给我闭嘴!本少爷绝对不会被砍头!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让你们这些看戏的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隔壁的大少爷,别再叫了,好好吃上这顿饭,晚点还能做个饱死鬼”
隔壁脏兮兮如乞丐的犯人出声回答,并未对其的威胁放在心上,先不说他们本就是大奸大恶之辈,就单单是进了这个牢狱之人便少有能活着出去的,所以他们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早死晚死都是死,谁还能跑得掉是咋滴。
无力瘫倒在地的苏友林双目无神,像是被抽掉脊梁的狗一般,陆子文与之差不太多,唯有周明依旧自顾自的夹菜吃饼。
一直未曾看起这个少爷的狱卒见到周明临死而不改神色,忽然觉的他们这位酒池肉林的少爷没那么惹人厌烦了,不过也仅此而已。
“.....”
皇宫,太极殿
一早发了处刑告示的李清平在太极殿内坐等世家的动作,如他预想一般,告示张贴完后,孩子他爹并未来再次求情,而是都泥牛入海般无一点动静。
张忠祥看着面色不善的天子,也知道这次世家与皇帝是真的翻脸了,脑袋中弯弯绕绕思考开始揣摩圣意,他琢磨着世家这时候该有所动作了,为何天子还不派他前去动手呢?
默默站一旁等着的张忠祥在经过个把时辰之后,终于等到了李清平开口,谁知这位帝王并不是交代其下发指令,而是让他前去通知六卫阁维护今日刑场治安,防止有人图谋不轨,有小太监不用的天子发话,他自然明白是何意思,遵从得令,躬身一礼,他带着未出口的疑惑缓缓退出了太极殿。
张忠祥走后不久,太极殿又来了一个批盔带甲之人,李清平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所以很是平常的在其宽椅之上没有抬眼,待到其跪礼行安之后,这位帝王才略显慵懒的开口道:“事情办的如何?”
下方的刘玉单膝触地未起,用他的大嗓门道:“回禀皇主,事情已经办完,现在就等青衣送来消息,两位世家主今日调集了人手,剩余之人无动静,我等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甚好,一定要明正言顺,云溪菀江渊回来后,可有动作?”
“禀皇主,江抚慰使并未有所行动,自从昨日回去之后便再未出门,卑职不敢贸然打搅,所以未靠近探查,昨日白护卫与之分开后,去了北驻军地调集三十人马,不知所谓何事,而且臣今日收到南边线报,说青莲寺的道山昨日才回断了一条臂膀,其中还有江抚慰使的一些流言”
“灯下黑,这青莲寺还是贼心不死”
抬眼的李清平瞧向南边,对道山的行为似乎是有些不满,未再此问题上深究,这位帝王继续道:“眼线继续增加,孤养了他们这么久,是时候发出来了,另外告诉江南道的线人,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是皇主!”
“下去吧”
刘玉哼哧哼哧的离开,李清平继续专心看奏折,又过了片刻,门外小太监在外出声通报。
“皇主,节度使狄紫荆求见”
“喧!”
一路赶路急促的狄紫荆进门就跪,还是老套的面圣流程,待到其说完,宽椅之上的李清平道一句:“爱卿不必多礼,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前者从地上用手掌撑地起身,抬眼的李清平刚巧看到这一幕,但却未有赐座的意思,狄紫荆起来之后便双手相持,而后道:“启禀陛下,老臣今日贸然觐见实属无奈,近日来臣的下属一直收到京畿之地的百姓上诉,三日之内已有数十人之多,并且全部是因为山匪掳掠之行,臣掌管三州城事宜,此事本该臣的分内之事,可最近来上诉的百姓分布驳杂,臣手下人数有限,无法全面顾及,所以老臣想恳请皇主派兵,提前进行剿匪事宜,还百姓安居乐业”
“狄爱卿,你所管辖之地距离京城遥有百里,孤昨日上朝尚未听闻陆卿上诉此事,你所说盗匪猖獗,莫不会只发生在庾、定、两城?”
听到李清平反问的狄紫荆明显一愣,而后便噗通一声再次跪倒了下来,嘴中还大声道:“请皇主明察”
而后便额头触地,一动不动,盯者下方狄紫荆的李清平此时心中百转,有道是百密一疏,他自认为已经几乎顾全了世家的百般手段,却还是疏忽了这件事,既然章台王家敢欺上瞒下,其他几个世家又何尝会坐视不理,本以为陆久渊是个聪明人物的李清平此时不禁有些失望,合上面前的奏折,他离开座位开口道:“狄爱卿所言之事,孤会调查清楚,你且回三城做主,孤查明原油,会立即派兵前往,下去吧”
“皇主明见,臣告退!”
地上起身的狄紫荆心中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而后便忐忑的退出了太极殿,出了拱门后,他回望一眼方才的地方,心中又被另一层阴霾笼罩。
他管理的下辖州城一共三座,庾岭、定阳以及燕云,因为陆家士族出自燕云的且在此根深蒂固的原因,所以这座州城的诸多事宜,他一般不会插手,每年对此地的述职也多一笔带过,且不说他狄紫荆胆小怕事,主要是当今天子有时还需看世家大族的脸色,他一个年过半百才当上节度使的老头子又能如何?
今日之事他本来早该禀报,但是因为陆家有个上朝官人天天面圣,所以他决定拖在其后禀报,也算是不抢先后之序,而且这等方面的事儿,谁来说都是一样。
可他是万万没想到,硬是拖了三天后才禀报的消息,竟还是此结果,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墨迹,这下好了,无功无过的人没做成不说,还影射了两个,这叫什么事儿啊!
郁闷愁思的狄紫荆出廊道,上御道,而后直直奔向午门,既然事情已经不可改动,他还是抓紧时间处理的好,上头要交代,陆家也不能得罪,三州城的事宜也要处理,这一刻,走在路上的狄紫荆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半来用。
再无人前来打扰的李清平下了宽椅之后便来到了太阳之下,灼热刺眼的阳光席来,他伸手遣退了前来撑伞帐的太监宫女,独自一人思考着方才他捕捉到的一丝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