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燥热难耐,江渊特地给福伯等人搞了几大盆的冰块置于屋内,东西是自家产的,他用起来自然不会吝啬,下午邱问道回来后带回消息说檄文发布的影响波及之地确实不少,但远远没有山匪几人说的严重。
一身断袖半截裤的江渊形象全无坐在湖边吹风,邱问道在其身旁调侃其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模样,这让江渊不禁自嘲了几声。
“瞎子,河西村的事情打听了吗?”
“今天去了大理寺调了些资料查证,收集到了一些,据说是因为四个月前,当地县令的女儿踏雪游玩,傍晚路过河西村被当地的几名醉酒男子玷污,事后将其扔在了清江河中,到现在都没找见尸首,河西村的现状,估计是因为此事”
“这么说,当时施暴的人没被缉拿?”
“嗯,今天的那个张鹰是河西村村长的儿子,其中施暴者与他有袍泽之情,大理寺出手调查了此事,但因为缺少目击证人的缘故,并未查出什么”
“怪不得”
江渊暗暗点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他是县令这口气他同样咽不下,若是在偏僻之地,这村子里估计一人也活不下来,现在送这些人去九死一生的战场上,也算是变相给真想一个交代,如果真的用私人手段将其全部杀了,在这天子脚下这县令也活到头了。
“对了,江渊,今天我求见皇主之时,东三城的防御使也在,出门后他让我带句道歉给你,说是今年回京述职,一定请你喝上一顿”
“得了吧,他的酒我宁愿不喝”
江渊对沈缺的印象不好不坏,但这人与周明的关系似乎还不错,所以他懒得再去接触,年青一代入朝为官的并不多,像他这个年纪,只要不是祖上有余荫的,几乎都是白身,那日宋瀚海来喝他萧叔叔来了之后,晚饭之时他听了两人不少的建议,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少接触这一代的年轻人,他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大概率也猜到了些许,连他亲爹的手下都能叛变给他甩锅,更何况这没一点交情的陌生人,伸手抚摸自己老爹留下的玉佩,他眼神突发的坚毅。
湖面微风吹皱,热浪过水变得凉爽许多,两人在这一刻默不作声,静静的微风吹着,这一刻安静而平和。
寂静只保持了半柱香的时间,杂乱的马蹄声便从远处传来,邱问道抬头似乎早已知晓,江渊则是皱了眉,借着月色他看到远处来人很多,没等人过桥走近,邱问道便起身先行离去,江渊瞧了一眼没有出声。
“贤侄,真是好情趣,这是赏荷观月?”
来人是江渊的老熟人,黄衣使者张忠祥,江渊笑呵呵地起身离开躺椅,方才的表情已被压下:“张叔,这么晚来是有事儿”
“皇主召你入宫,叔来喧召来了”
张忠祥眯眼带笑,不知道的以为江渊是升官了呢。
“张叔,那这后面是....”
“军器监的人手,来学习黑火药的制作,一会你差人安排一下便妥”
“这么些天没来,我还以为皇主不想要了呢,张叔,进去坐会?”
江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想来是今天瞎子进宫提起了此事。
“贤侄,皇主召你得急,可不敢耽误了,你先去换身衣物,叔在这儿等你”
张忠祥对江渊的这身衣服上瞅下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南清的粗布短衫大多是穷苦人家的配置,有钱人不干活,就喜欢长袖飘飘的风雅,而江渊这裤衩木屐着实亮眼的紧。
“那行张叔在此稍后,小侄去去就来”江渊也不墨迹,抬手把椅子拉开,然后就急匆匆地进云溪菀换衣服。
邱问道不愧是大聪明,没等江渊安排人手就派夜山将军器监的人带走了,还让张柱等人将院里提前放的箱子都搬到了马车上,里面的舒服贴是他特意为宦官准备的,今天提了一嘴防侧漏,邱问道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换完衣服,江渊手里拿着几个竹筒装的棒冰出了门。
“张叔,尝尝小侄新捣鼓的东西”
“贤侄,这是何物,冰块?”
张忠祥常在宫里行走,自然没少收到冰块,不过这种带颜色的棒冰,他还是第一次见,拿出接过,他啃了一口道:“贤侄,你这冰块为何还带有味道?”
也不怪南清的人没见识,这里的冰块都是冬天提前找好地方一块块的储存好的,根本不存在添加水果汁液再做冰的习俗,最多也不过是在酒水中加上一两块冰。
“张叔,这东西叫棒冰,解暑用的,这南清的夏天热死个人,吃个棒冰很是舒坦呢,您要是喜欢,改天我差人给您送些过去,您也解解暑”
“好孩子”
张忠祥又啃了一口棒冰,满眼的欣慰,谁不知道南清冰块贵如金江渊这个行为令他心暖至极,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就到了马车前,看着后边的一口大箱子,吃掉最后一口棒冰的张忠祥又道:“贤侄,这箱子里又是何物?”
“张叔,这更是个好东西,之前说给您准备的惊喜,就是这玩意!”
江渊说着伸手扒开箱子,五十个简易版尿不湿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伸手拿出一个他扯了扯道:“张叔,这是舒服贴,贴身穿戴,可以预防侧漏,您在皇主身边,平时不方便,有了这个就不用在担心了”
“哎呦喂,贤侄你用心了”
“而且张叔还可以在后宫推销此物改善生活不是”
张忠祥的目光开始转变,这东西可比平时塞的银票好上太多了,接过舒服贴来回翻看,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小心地将其放进箱子里,他激动地道:“贤侄,这舒服贴你有没有想过在后宫售卖?”
“张叔,这些小太监们会买吗?”
江渊确实想过这件事,后宫三五千太监,对于舒服贴这玩意肯定是有需求,但是目前南清的国库现状他不觉的小太监们还能有多余的银子买。
“贤侄,叔说句不中听的话,后宫人可比你想的有钱多了,这些小崽子们,平日受到了主子的赏赐,哪里有能花的地方,还不是都攒着了,叔给你保证,只要你同意,这司礼监的银子来的比流水还容易”
“张叔,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您卖卖试试,东西我来提供,这卖的银子咱们三七分账”
对于后宫、司礼监的情形,江渊两眼抹黑,既然他张叔如此说了,那不如就试试去,谁也不会嫌银子多不是。
“贤侄,叔拿两份就行”
张忠祥不曾想江渊能真待他如亲叔一般无二,这侄子收的值。
“张叔,你这是瞧不起侄儿”江渊脸色一绷,后宫的银子不好拿,这钱的大头他是绝对不能拿的。
“好贤侄,那叔儿就收下七成”张忠祥也不和江渊多扭捏,这七份的钱财他是拿不稳的,里面还需细分,而江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决定要三成,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大实话,他记得很熟。
江渊投桃报李,张忠祥也是聪明人,两人聊完之后便笑着上了马车,深深的车辙撵在土中,马车朝皇宫驶去。正常情况下,宦官传旨是不能乘坐马车的,但因为江渊住的比较远的缘故,这才破格让张公公驾了辆马车前来。
一炷香后,马车到午门而停,入门之前,张忠祥低语嘱咐道:“贤侄,今日入宫莫要忤逆了皇主,身外之物能舍才有得”
“张叔放心,小侄记下了”
有了张忠祥的提点,江渊大概知道了今天应该不是简单的面圣,想必是李清平又准备坑他了,就是不知这次是人是钱还是配方了。
五六分钟后,乾安宫内李清平召见江渊,殿内还站有萧平,沈缺,以及西北太守柳祁谷,屋内的气氛诡谲,似乎都在憋着一口气,而地上的带血端砚似乎是气氛的开场物。
入门,江渊拱手九十度弯腰行礼道:“臣江渊,拜见皇主”,几人遂止住了声音,李清平也难得从皇椅中之上下来舒展筋骨:“免礼”
“谢皇主”
江渊起身靠边站与萧平挨边,冲着柳祁谷和沈缺笑了笑,两人回以微笑,瞳孔有震惊的神色。特别是沈缺,对这个羞辱了他的公子哥又有了新的看法,当朝的左相当靠山,确实有底气。这一切自是被李清平尽收眼底,轻轻抖袖收皇袍,他忽然厉声道:“江渊,你可知罪!”
这一嗓子把四人都吓了一跳,江渊更是摸不着头脑,双手相持他再次躬身道:“皇主,臣冤枉啊!”
呵,
李清平差点被江渊气笑了,他见惯了求饶的,知罪的,反问的,这冤枉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孤未言明何事,你喊哪门子的冤?”
“臣就是不知道什么罪才喊冤啊”
江渊表情很无辜。
“你小子巧舌如簧,孤问你,听雨楼之事,你可有罪?”
“臣...还真不知”
“哼,你小子蔑视天潢贵胄,与大理寺起冲突,还敲诈朝廷命官”
”你可知大理寺代表本朝律法,挑衅者,一律关押候审,敲诈他人财物也是重罪!现在你可明白了··?!”
阴啊!这件事按道理来说并不能捅到李清平这里,架鹰走犬的二世祖私下闹事,一般都自己解决,今天这位帝王翻起旧账着实有些不是男人了啊,想起进门前张忠祥的话,他微微思索片刻开口解释道:“皇主,此事非是臣挑起,臣也是被迫自保,还望皇主明察给臣一个公道,而且当时沈防御使也在现场,您可以直接当场对峙事情原委,可不要冤枉臣啊!”
江渊长鞠到底,李清平就是来找他事儿的。
“沈爱卿,那你来说,当时听雨楼情形如何?”
李清平在椅子上语调稀松平常一点不像发怒的模样,受到吩咐的沈缺不看江渊,向前一步单膝下跪道:“皇主,臣当时去的较晚,未能知晓事情原委,不过江检校敲诈确有其事,臣还被迫掏了些银钱,至于江检校是否冤枉,臣相信皇主定能圣裁”
沈缺脸色黑红,不去管江渊见了鬼的表情,台上李清平对沈缺的话没有丝毫疑问,不等江渊开口骂娘,他一锤定音道:“江渊,你可听到了,现在孤要治你的罪,将你打入大理寺,你可有怨言?”
“皇主,臣不服,沈黑子!你这是诽谤!你说我敲诈你,证据在哪?拿出来!”
江渊没想到沈缺这么不守信用,竟然阴他!沈缺黑脸一红,显得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道:“皇主,江检校当时一共敲诈了三百万两银子,臣有大理寺周寺正儿子的亲笔书信为证!臣恳请将银两追回,以充盈国库!”
一句话出,本来想继续辩驳的江渊忽然发现,左右两边的张叔和他的萧叔叔似乎脸色都有些不对,特别是沈缺的最后一句,银子充公。
他是真没想到,君和臣为了几百万两银子竟然唱起了双簧,看来这李清平还真是缺钱,一念至此,江渊收回拱着的双手鄙夷的说道:“沈黑子,你缺钱直接说不就行了,至于这么麻烦的冤枉我?一百万两银子明日给你!你跟皇主说实话”
沈缺听着财大气粗的江渊呼吸有些急促,他们在江渊来之前就暗中被萧平示意好了,他心知肚明这事儿绝对是皇主提议的,至于为何让萧平来说,肯定是碍于皇家面子,只是江渊对一直好像没他们算计的那么看重,有些失算了。
一念至此,他看向李清平似乎在寻求意见,江渊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形于是继续道:“皇主,臣自知听雨楼之事,对南清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所以臣愿意受罚,拿出再拿出一百万两来充盈国库,以示臣的悔改之心”
江渊这句话说到了李清平的心坎上,他费了老大劲,可就是为了让江渊出银子吗?萧平见李清平面色转喜,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向前一步跨出,他朗声道:“皇主,依老臣看,江检校已知错,并且有了悔改之心,不如让其在西北之事将功赎罪”
“沈爱卿,此事你为受害者,你以为左相的提议如何”
沈缺苦笑,心中暗道都如此情形了,还装啥啊!不过这话肯定不能明面说,于是他开口道:“臣无异议”
“好,如此便让江渊将功赎罪!”
李清平脸不红心不跳,即使百万银子入账他依旧古井无波,看着想开口的王太守,他轻咳了一声道:“王爱卿,有何问题尽情发问”
说完,李清平又重新坐回皇椅,站着的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对劲,特别是沈缺的脸,黑里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