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快免礼”梅妃笑意在脸,伸手轻碰周贵人的手肘算是给足了面子,刚才的话眼前之人并未压声她可是听得清楚,虽说她在宫中出了名的温柔谦恭,接触过的后宫佳丽也大多如此评价,但她也并非喜欢被人在背后说下闲话,更何况眼前的周贵人最后一句是那么的大逆不道?
被搀扶一下的周贵人受宠若惊,同时后背也陡然一凉,梅妃一向不喜出门与后宫嫔妃打交道,今日她能碰见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而刚才梅妃的反常行为,显然是自己的话已经被听了去,眼神中也不经意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惊惧,而后方两个时常跟着梅妃的婢女识人观心见到周贵人眼中的神情,纷纷挪开目光以表不屑。
这周贵人敢做不敢当,怪不得只是个贵人。
不去理会仗人势婢女的目光,周贵人然后极为客气地轻言道了一句:“多谢贵妃”,打狗还得看主人,梅妃护短后宫皆知,她还不配和这位妃子掰头,这种小亏吃了也就吃了,若真的去计较起来,怕是加上她那哥哥也不足以在这位面前讨到便宜,而这后宫中敢如此做的恐怕只有半个人,毕竟这位表面毫无背景的女子连萧妃都不敢小瞧,话说回来,后宫之中处处心机,眼前的梅妃能从一个常在做到皇贵妃的位置谈何容易?
她出身京城权贵之家其胞兄是大理寺正,家族虽说在南清不属五七姓族之一,但也是传了百年的家族,百官初定之时她的父亲作为马前卒,为南清立下汗马功劳,家族一脉男丁也因此几乎绝迹,如此才换来如今皇主的同情,让他的胞兄做了个寺正,而如此背景下她也不过在这宫中做了一个贵人的位子,眼前这位不显山,不露水便可以悄无声息坐上皇贵妃的位子,背后得有多少手段和能量才能如此?其中猫腻又有多少人能了解?
看着出神愣住的周贵人梅妃轻声发问:“妹妹在想何事?”
周贵人本还沉溺在对梅妃的剖析之中,被这一句忽然惊的回了神,压下不自然的神色,她随口找了个理由低头道:“回贵妃,妾身方才看着这海棠花,忽然想到了贵妃院子里并无这等颜色,想着要不要给贵妃送上几株去”
言毕抬头,周贵人侧身站在一旁惴惴不安,梅妃见此模样摆手道不必,然后便嘴角挂笑在前先行,周贵人看到梅妃看破不说破的笑容,瞬间心头被羞耻占据,压下多种情感的交织,她迈步紧随其后。
一路到廊道边的花园中石凳上落坐,梅妃这才用双眸再次审视周贵人,刚才这妃子的出神模样,她就知道这妃子一定是在琢磨自己,但自打她坐上这个位子后心里便清楚,这后宫的钩心斗角无论自己参与与否,都绝对少不了自己的闲话,后宫这污堂之中没人能独善其身,她也不例外,眸子辗转离开眼神闪躲的周贵人,她收紧双膝如知心大姐姐般伸手拉着周贵人道:“妹妹在此看花,可是见到了萧贵妃?”周贵人被捉说闲话,回杨西婵的话中多少暴露了些没有底气。
“回梅妃,萧贵妃不在,臣妾听闻是去了膳房做糕点,梅贵妃若有急事我这代您去寻萧贵妃”
“不麻烦妹妹了,我亲自前去,皇主交代的事总归要亲办才好”梅妃轻声细语中透露着正经,但那双魅惑的眸子却带有些戏谑,后宫讲究两面三刀,笑里藏刀,背后出刀,周贵人的这句话看似没什么毛病但终归是落了个通风报信的嫌疑,怎么说都属下成,她是不喜争抢但不代表她不懂后宫人的心思,不然这位子如何做的安稳如常?后宫三千狐狸精,个个都是风骚聊斋手,她还能差了谁不成,且不说这后宫中谁最受当今皇主疼爱,单单是玩手段,能胜过她的又有几人?后宫攻心千千人,一遇梅妃就原形毕露这话,在后宫可不是非空穴来风。
出言被拒绝抬头撞上戏谑目光的周贵人,此时已经没有与这位贵妃对视的心思了,方才那一眼已经吓的她咻的低了头,现在她只祈祷坐着梅妃赶紧离去。
梅妃收起眼中的戏谑,重新瞧这位迟迟不敢吭声的贵人,被吓破胆没有勇气的妃子如,这句话用在现在的周贵人身上极为合适,一念至此,梅妃平静道:“妹妹若真是喜欢海棠,大可在自己宫中种上一些,何必大老远去看别家东西,这别人的东西再好,也终究不是自家的”轻言隐喻出声梅妃缓缓起身,周贵人听闻梅妃的话,低着头的脸上表情有些丰富,委身给贵妃请安行礼。
杨西禅留下婀娜风韵的背影消失离去,这位看人心透透梅妃终究是放了周贵人一马。后边不曾起身的周贵人一直端着双手,直到梅妃消失在廊道拐角她才放下,表情也由羞耻变为愤恨,在原地咬牙地望了一眼娇滴滴的海棠花,她迈开步子带着婢女朝另个方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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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膳房廊道,跟着梅妃的婢女瞧已经远离知堂宫,便打开了自己的话匣。
“贵妃,那周贵人想越俎代庖,为何不给她点教训?这样轻易放过她,以后岂不是让其更变本加厉啦”后宫小千人的嫔妃,就数跟着梅妃的最吃香,这其一是不受欺负,这其二便是可以与高高在上的主人交话,即使是他们犯了过错,只要不是大逆不道有违仁德之事,她们这主子都是轻言带过,从不像其她妃子般对婢女又打又骂甚至动刑杀头。
梅妃在前莲步轻移,听到自己婢女之言微微一顿停步回身,而后伸出了指头点了其中一位婢女的脑门嗔怪道:“你们两个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其他院儿中的斤斤计较了?”她语气虽有怪罪,但看其行为也仅仅是说上一句而已,两个俊秀的婢女听到自己主子的教诲都低下了头仔细聆听,而梅妃也继续道:“这后宫中略施小惩可行,想让人真正的尊崇却还是要从这里开始”伸手指了指自己饱满胸脯的左边,似乎是在让手下的这两位不谙真正世事的小婢女能够学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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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皇宫一路直行,收了批文的江渊迈着轻盈的步子回听雨楼。
纵穿热闹的南北街,他的步子不知觉地慢了些,临安城除晚上外就数中午最是热闹,摊贩推车叫卖在街边,鳞次栉比的小店门口小二操着一股中原腔拉客,偶有耍杂卖艺的下九流行走在路边开口吆喝赚些度日的银子,而听雨楼作为头牌酒楼,位置自是占尽地利,越是靠近。人越是不减反增,好在路上的平民百姓大多不认识他,不然以中国人骨子中的血脉,他或许门都出不去。
小半个时辰后,甩着十一路的江渊来到了听雨楼的街道,轻轻转了转还没好完全的手臂他愈发感觉自己这胳膊有些疼了,稍稍缓解片刻他嘴里道:“早知道就不打那小子,最后还自作自受起来了”边走边放松,听雨楼近在眼前。
“我回来喽!”推门而入声音略带欣喜,他还是觉着这儿比那金碧辉煌的皇宫更令人安心。
一嗓子出,听雨楼中鸦雀无声,本该前来迎接他的霍言等人无一人回话,倒是桌上狼吞虎咽干饭汉子全部把目光投了过来,其中张铁匠端着没喝完的酒一时不知该放还是该喝,悄悄扭回来头,他小声询问众人:“这公子哥儿谁啊?”
八个人六个摇头,张铁匠大眼一睁,得,白问。
在门口笑容僵硬的江渊疑惑地看着一桌子嘀嘀咕咕的众人嘴里嘟囔道:“今儿不是不营业吗?”迈开步子往前走,他才堪堪瞧见了在二楼站着的两人。
桌上的人大多不认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将军,唯有最小的蛋子看到江渊走近后很快反应了过来,急忙对着桌子上的人小声说道:“张大哥,这就是杜匠神口中的青年!今儿我在门口见的就是他!”小蛋子话音刚落,在一众壮硕汉子中不怎么显眼的福伯便出声道:“小子,来这儿!”
“迷茫的江大少爷正往人群这边瞥,目光穿过一众大汉看到有些熟悉的身影,又听见这亲切的声音他心中当即确定了来人是谁,迈开步子朝桌子走去的江大少爷挂上在楚州城的浪荡子模样,嘴中调侃张嘴就来:“福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是?楚州城混不下去了,还是偷摸耍老流氓被赶出来了?”他的这个瞎眼邻居与他交之莫逆,在那偏僻无人的城外他们三人的关系不用多说。
杜福就知道这小子张嘴肯定没什么好话,三句离不开娘们和挨打,不过就是这话却听上去极为顺耳,谁让他们在楚州城干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呢。
“你这小子张嘴就是一股屁味呐,骚臭得紧,赶紧来喝酒!”
将公文揣入怀中的江渊在一众汉子的打量下走到八仙桌前哈哈一笑道:“我这可都是跟您老学的,您可不能吃了羊肉还嫌骚呐”学着福伯的口音讲了一句,他便俯下身去打量起了自己的瞎眼邻居,好在观摩一番后并未发现福伯身上有伤什么的,想来并不是遇到了山匪反敌,或是被人拿抓钩锛了,只是单纯来找他而已。
“小子,给这儿瞅啥呢,老夫这脸上还有花儿不成”福伯自打瞎了之后,其他感官便异常地敏锐,江渊在其面前出气他是感应得一清二楚。
“福伯,你老脾气咋还是这么暴?我不就瞧上您两眼吗?”江渊被抓个正着,也不辩解,来到福伯的右手边,他准备与两人挤挤坐下,与之坐挨边的汉子见状急忙起身让位,还准备用袖口擦擦坐过的长凳,江渊见此眼疾手快地抓住汉子的手臂道:“大老爷们不讲究这些,坐着”被拉着的铁匠听闻此话抬起的屁股重新落下,然后就听到这位公子哥扭头冲着楼上道:“映荷!再让厨子上些酒肉!”接着就与落在了坐在了凳子上,挨着他口中的福伯,他们心中的杜匠。
在楼上的映荷听到下方的声音,暗骂江渊故意找茬,对着自家小姐吐槽自己的不情愿,她撅着小嘴道:“就他会使唤人!”虽然嘴上不愿意,但她还是在自家小姐的轻笑中下了楼。
一句喊完,江渊站着拿起一个桌上的空碗,给自己倒的满满,然后便出声道:“男人喝酒不问为啥,今我来得晚,先浮一大白!”抬碗一口净,江渊示意碗已空,其他人瞧这位公子的性情都面露吃惊,只有低头福伯露出了一丝笑意。
京城中的膏粱子弟只会架鹰走犬,草菅人命瞧不上他们这些“下等人”,而权贵士子文人墨客更是嫌弃他们这些整日臭汗满身大字不识的糙汉子,凡是打了交道不朝他们啐唾沫都是算极好的,哪能有这般被尊重的待遇?眼前这青年衣着华贵气宇轩昂,而且看刚才的情形这人和名号震天响的听雨楼关系也匪浅,想来不是官家子弟也得是名门望族,但是这毫无架子的模样与那些干净如屎壳郎般的人完全不是一路货色!心中觉得这人古怪,古怪至极,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们,那明明是喜欢,喜欢的紧。
“福伯,今日来找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拿起空碗再次给自己倒上酒的江渊,撇着一旁的瞎眼邻居开口询问,福伯手在桌子上慢慢移动,碰到自己的酒碗后停下,浅浅旋了一碗道:“给你小子送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