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和陆观止有什么合作好谈的,秦音才放松的心情立马又被吊了起来。
她正襟危坐地等着他下句,生怕漏听哪句。
谁知他半分不急,慢悠悠地替她续茶,将茶具归位,这才问了句似乎毫无干系的问题。
“冒昧询问一句,秦小姐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秦音垂眸落到茶杯,杯中躺一汪清透的茶水,雾气缭绕而上。
她试着回忆和陆观止的每一次见面。
宴会厅里的他游刃有余,无疑是优秀的。
后来在甲板遇见,他举止温文有礼,从未说出逾矩的话。
再说她鲁莽发短信单方面拉黑,他其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愠怒,也没有做出什么影响她的事情。
这男人的气量也好太好了,秦音突然有点羞愧。
她所认为他的“可怕”,从来都只是她基于他身份而产生出猜测。
自他目前行为看来,至少他是光风霁月,坦荡如君子的。
茶水飘起的雾气渐渐淡去,她措辞许久才斟酌回答道:“陆先生是个好人,一个优秀的好人。”
陆观止轻笑,语气散漫了些,“这是我第一次被夸好人。”
秦音闭眼,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瞎说什么。
一紧张,平日活蹦乱跳的语言系统总容易失灵。
“秦小姐,你不想让长辈用婚姻干涉你,我也一样。但如果按你刚才说的做,只会导致更进一层的催促,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她忍不住点头。
当初她拒绝和黄姨儿子见面,她妈却暗中制造机会,给她一张画展门票,就为了让他们见面。
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好办法,秦音好奇追问:“那怎么办?”
“很简单,维系住我们现在这段关系,甚至是结婚。”
说这句话时,他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平静。
秦音被茶狠狠呛住,克制不住地咳嗽,眼眸泛起水润,再次被惊愕占据。
这办法乍一听很离谱,细一想也还是很离谱啊!
这就是北森总裁吗,解决催婚的方法竟然是从源头斩断??
陆观止递给她纸,待她缓下来才继续。
“我们两家知根知底,你我互相也算了解。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不不,没有。”她连忙应道。
“既然如此,怎么不试试呢。”
“婚后我们只需要应付特殊场合,平日里可以维持婚前的状态,我不会干预你的生活,如果觉得不合适,你随时都可以提出离婚。”
秦音下意识地反问:“协议结婚?”
“要这样理解,也可以。”
她手抱着茶杯,有些接受无能,“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太突然了。”
“当然,你有充足的时间好好考虑。”他将一份纸质文件推至她面前,“坦白说,我之所以来见面,是因为知道是你。”
秦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只能低头翻起纸质文件。
居然是他的简历。
家庭情况、所读院校、工作经历,以及写着“无”字的感情经历,最后一页是指标全部正常的体检报告。
她看着感情经历上的“无”字出神,蓦地想到那夜,他拆开装着小雨伞的盒子,展开说明书看了几分钟才继续。
他似乎,不是说谎。
“我再想想。”她抬起头道。
“简历上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考虑清楚了,随时联系。”
沈家司机在茶楼外等着,秦音坐车回到家。
沈老爷子正在花园侍弄他的那些花草,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放下浇水壶往她。
“音音回来了啊,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秦音不知现在这情况要怎么回答合适,只能模棱两可地说道:“还可以。”
沈关山拄着拐杖,颔首继续说话。
“别的不说,观止从小在他奶奶身旁长大,管教得当,人品是绝对过关的。这点姥爷能佐证,毋庸置疑。”
秦音听着多了些疑惑,“他是奶奶带大的?”
“他父母做生意忙,管不着他,容惜觉得这孩子小,又这么聪明,担心他走不上正道,就将他带在身边养着了。”
她听说过李容惜,出自书香世家,出版过不少书,是京大退休教授。
秦音以前有看过她的书,那是本散文,大致围绕着她的教书生涯落笔,文笔隽永,字里行间皆是世事洞明却仍温柔的通透。
这一刻,秦音突然明白了,陆观止身上的坦然从容,该是源自他的奶奶。
她垂着眸,不禁又想起他今天说过的话。
和他结婚……他们真的适合吗?
“姥爷,他比我大了七岁。”秦音苦恼地道,“我和他从小生长的环境都不一样,接触到的人事物也不一样。”
“这些都不是问题,姥爷和你说,我看人最注重第一眼感觉,人与人之间到底合不合,其实最开始见面时就有预兆了。”
“你要是今天看他顺眼,那就继续接触试试看,但如果怎么都不顺眼的话,那就一定不要。”
第一眼感觉?
那天的悸动感,现在再想起来,她都会心动。
只是那种喜欢,在得知他家世后,就被巨大的鸿沟消磨了大半,她不敢再迈出脚步。
如今他们已经是门当户对,没有家长的阻碍,一切都会很顺利。
秦音再度想起船头那夜,那种冲动,那种抓不住这次机会就会后悔一辈子的感觉。
但上次仅仅只是成年男女的你情我愿,而这次她要抓住的,是婚姻。
她没有不婚主义的想法,迟早要结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这么多年来,她唯一心动过的人,就只有陆观止这么一个。
既然如此,比起以后到了年龄草草选个合适的,还不如选择和喜欢的人结婚。
夜渐渐深了,秦音睡不着,她找到速写本和炭笔,坐到了卧室的窗边。
这里的视角很好,能看到月亮。
这几日京市的天蓝得干净,皓月也跟洗过一般,盈盈的光照亮附近缭绕的云,是亮黄的。
她心绪略静下来,翻开速写本,又看到了那一页,上面时他叫她画抽象点的画。
秦音没有告诉他,其实她最不擅长画抽象。
她擅长的是超写实风格,刻画出她想表达的所有细节,如果完成度高一些,会有看到照片的错觉。
那晚他提的要求,着实让秦音感觉到了难度。
身为一名油画家,各种风格和画法都要尝试摸索,当然不是只会一种风格,但她是真的不那么会画抽象。
就那样,她那天晚上看了他许久,在反复纠结与构思中,画下来了第一张她满意的黑白抽象画。
秦音定定凝视那张画许久,翻开空白的一页,落笔,又擦去,再落笔,干脆直接将整张纸撕下来丢进垃圾桶。
今晚,就连画画也平静不下来了。
第二天,她爸妈带的高三生终于放假了。
只可惜,高三生的暑假总是特别短,只有短短的十天出头。
既然放假了,她爸妈当然是要到京市来的。
陈兰英和秦鸿鹄到沈家的当天晚,沈家人齐聚一堂,就连小辈们都来齐了。
秦音那位从政的舅舅,只生了一个女孩,比秦音大两岁,另外一位舅舅则是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如今他们一起过来,除了早几天认识的沈开颜,秦音光是认人脸对人名,就已经废了番功夫。
幸好他们都很好相处,最小的那个也比秦音大上一岁,一点也不见生,都把她当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来看。
他们加上她的微信,把她拉进家庭群,态度亲近。
即便如此,秦音多少还是有些拘谨。
等到晚上该睡觉时,秦音把妈妈抢到了自己房间,留她爸一个人在房间里过夜。
自从秦音读初中,她就没再和妈妈一起睡觉了。
秦音带着陈兰英看她卧室的小阳台,阳台上种满了盛夏的花,晚风吹来是一阵阵的香。
阳台被打扫得极为干净,她俩干脆就直接抱膝席地而坐,手里还拿着秦音从零食柜里拿出来的气泡酒。
陈兰英不喜欢喝这些,开着的罐装橙汁就放在手边。
秦音喝一口气泡酒润润嗓,“妈,姥爷是不是也给你签了很多文件。”
“签了。”陈兰英叹口气,“你姥爷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给东西,不拿了吧,他还在那跟我生气。”
听到妈妈叹气,秦音忍不住靠在妈妈的肩膀,抬头去看挂着月的天,小声说道:“我感觉很不踏实,这十几天过得很飘,这日子翻天覆地的,太不真实了。”
她以前把实现财务自由当目标,可等真实现了,又空虚得很。
陈兰英抬手抱住女儿的头,轻声开口。
“我也是,妈妈到这个年纪了,从没想过还会有父母,就跟做梦一样,害怕明天就醒了。”
秦音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印象里的刘女士总是气势十足,有些精明,再复杂的事也能处理好,挡在秦音面前时就跟小山那样高大。
可这刻,她的妈妈没有了往日的的笃定。
“行了,别在这跟我一起多愁善感。不论怎么样,日子都照样过,我总不能因为有钱了,就放下带的那群孩子吧?”
秦音笑开来,佯装吃醋。
“你整天嘴里都是那群孩子,那你眼前的这个孩子呢,不管啦?”
“都已经快二十三了,你还孩子呢孩子。”
“怎么不算呢,就是二十二岁的孩子,我永远都要当你的孩子。”秦音喝下那瓶气泡酒,任由那一颗一颗小泡泡在嘴里炸开。
这天晚,她靠在妈妈的怀里睡觉。
睡前,秦音一直在想妈妈最后说的那句话。
“不管怎么样,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找到靠谱合适的对象。”
“生不生小孩无所谓,只是以后我们老了,你能有个可以依靠的人,不用一个人照顾我们,难受时也能有人来替你分忧。”
以往她总是听不下这些话,觉得他们怎么会老,他们只会年轻健康一辈子。
可今晚,她突然明白妈妈真正的意思。
他们一直把她当孩子,才迫切地希望,有人能接下那把替她遮风挡雨的伞。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秦怂怂单方面拉黑的行为,陆总其实气得想狠狠惩罚她,但老婆还没哄到户口本呢,只能先当个正人君子了(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