罞周云怡向来最会察言观色,自是看出来苌玥并不是真心想夸她,但她还是露出一脸娇羞:“公主谬赞了,云怡愧不敢当。”
岂料她话音方落,外头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家阿玥很少夸人的,能得她夸赞,是你的福份。”
几人同时望去,便见亦玄大步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到他,苌玥并不意外,因为以她对亦玄的了解,他若是知道她来了周家,必定会追来。
相较她的淡定,周老太太看到亦玄却是十分惊喜。
自从周家在朝中权势滔天,独揽大权后,亦玄就甚少来周家了,就连她这个外祖母过生辰,他也只是派人送些礼物过来。
当即,周老太太就激动地起了身,喜及而泣地迎上前:“我还以为你是忘了我这个外祖母了,这么些年都未来周家看我......”
说着,周老太太还流了眼泪,亦玄赶紧扶住她,满歉意地说:“外孙不孝,让外祖母挂念了。”
周老太太眼含热泪,长满皱纹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捧着亦玄的脸,十分担忧地说道:“听说你生了重病,眼下可是有好转了。”
今日的亦玄并未伪装,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不似往日那般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之所以恢复真面目来周家,一是不想让周老太太见了他忧心,二是元琛落了网,他便不能再继续装病了。
因此亦玄握住周老太太的手,一边扶着她回到软榻上坐下,一边说道:“外祖母优心了,多亏了阿玥,外孙的病已无大碍。”
闻言,周老太太甚是欣慰地看向了苌玥,道:“苌玥公主是我家亦玄的福星,当受老身一拜。”
她说完就要起身,想向苌玥行礼。
苌玥赶紧拉住了她:“外祖母严重了,我也是误打误撞才治好了太子。”
确实是误打误撞,这话没假,毕竟若不是上次亦玄为了救她差点魂飞魄散,她也不会用阴阳双生咒将两人绑在一起,还因祸得福的控制住了亦玄的邪咒。
“太子殿下怪疾全愈,乃是北国之福。”这时,一直站在旁侧的周云怡突然开了口说道,她还走近亦玄身边,一双眸子似含了秋水般楚楚动人地望着他,微微伏身行了礼:“云怡见过太子殿下。”
说实话,亦玄看到她,比看到周宛吟还要头痛,若不是苌玥在这芙蓉院,他是打死也不会来的。
而且周云怡一靠近他行礼,苌玥立马就朝他看了过来。
亦玄只好硬着头皮让周云怡免礼平身,不想周云怡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平安符递给亦玄,顾盼生姿地柔声道:“这是云怡到观里为殿下求的平安符,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苌玥见状,心想这周云怡果在是朵高级白莲啊,居然当着她这个准太子妃的面,给亦玄送平安符。
不过这符也不知道周云怡是从哪个观里求来的,肯定是被坑了好吧,因为苌玥只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平安符是用最低等的黄纸所制,即不能驱邪也不能挡灾,根本就没有用。
但这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苌玥便没有开口揭穿,反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看着亦玄。
亦玄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虽说没有醋意和警告,但还是让他有点心虚,明明他又没做错什么。
于是亦玄果断拒绝了周云怡:“这种平安符阿玥那里多的是,本太子不需要。”
被当场拒绝,周云怡那张娇媚的小脸立时变得难过,她有些伤心地垂下头,幽幽道:“云怡这平安符,自是比不上苌玥公主的。”
见她还当场装上了,苌玥直接上前把她手里的平安符拿过去塞进了亦玄的腰间,还冲亦玄道:“人家周姑娘好人替你求了符,你怎么能拒绝她的好意,你瞧她都伤心了呢。”
说罢,苌玥还故意掏出锦帕去给周云怡擦她刚掉出来的眼泪。
按照周云怡惯有的套路,她是打算挤几滴眼泪装装柔弱,博取周老太太的怜爱后,好让周老太太出面,叫亦玄收下她的平安符。
可她却没想到苌玥竟杀出来就这么把符给了亦玄,让她的套路无可施展了。
当下,周云怡只能对苌玥说了句:“多谢公主.......”
不管怎么样,只要亦玄收了她的符,那她就还有机会的。
周云怡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一双眸子似有若无地看了看亦玄腰间的平安符。
她这轻微的举动,还是没逃过苌玥的眼。
苌玥何其聪明,自然猜出了这普通的平安符怕是并不简单,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周老太太拉着她和亦玄聊起了家常。
老太太十分高兴,还要留他们吃午饭,便派了嬷嬷去告诉周振天一会苌玥不过去用饭了。
有周老太太出面帮她推了周振天设的宴,苌玥自是求之不得,正好她也不想去应付周振天这个老狐狸。
周云怡自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接近亦玄,所以就自告奋勇地去了芙蓉院的小厨房,打算亲自下厨为亦玄做几样小菜。
等周云怡一走,苌玥这才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周老太太的腿上。
趁着老太太在喝茶,苌玥便开口问道:“外祖母这腿上的病是怎么来的?”
周老太太放下茶杯,那双略微深陷的眼迎着苌玥寻问的目光,反问道:“公主可是在老身这腿上瞧出什么端倪了?”
苌玥愕然,周老太太这意思,是她知道自己的腿病有别的问题。
亦玄记得周老太太是在十年前的一次大雪天摔倒时伤的腿,自那之后她的腿伤便一直不愈,周院正亲自替她看了,还施了针用了许多药,都没起到任何效果。
当时亦玄从未怀疑过周老太太的腿伤会有别的问题,如今听苌玥和她这么一说,他立时问道:“阿玥,外祖母的腿究竟怎么了?”
苌玥没有回答,而是问周老太太:“外祖母,可否让苌玥看看你的右腿?”
周老太太有些费力地将腿放到了软榻上:“公主请便。”
苌玥这才拂开周老太太腿上的衣服,当她挽起周老太太的裤脚时,一股再为熟悉不过的花香立时扑鼻而来,令她皱紧了眉头。
”果然是巫烛兰。“苌玥看到了老太太右腿上所敷的膏药时,便惊声说了这么一句。
亦玄问她道:”巫烛兰是什么?“
苌玥如实说道:”是一种毒花,若是伤了筋骨之人用了此花入药,此生怕是难以再愈。“
她之所以对巫烛兰如此熟悉,是因为无极观的后山上长满了这种毒花。
方才她进芙蓉院时,满树的芙蓉花并无香味,反倒是周老太太出来迎她时身上却带着一种花香,苌玥就觉得很不对劲,便留心了一下这花香的味道,竟不想是巫烛兰。
这些年来,周老太太所用之药全是周院正经手,亦玄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敢在周老太太的腿伤药里加这种毒花,毕竟周老太太可是周院正的亲生母亲!
如此大逆不道,气得亦玄顿时脸色铁青,可相较他的愤怒,周老太太却是一脸平静,很明显是早就知道此事的。
“外祖母,你早知三舅父在你的药里加了毒花?”亦玄沉声问道。
周老太太一改方才的笑容,神色哀伤地点了点头。
她这人素来喜欢淡雅,尤其是不喜欢香味太重的花,可周院正给她开的腿伤药里一直都有这味花香,起先她问过周院正,周院正说这花有助于她的腿伤恢复,所以才入在药里。
周老太太便信了周院正,然她用药许久,也不见腿伤好转,再加上这浓郁的花香让她睡得不是很安宁,她就猜到了这花肯定有问题。
当时她也气愤过,想一杖打死周院正这个逆子,然而在周家,周院正排行老三,这种事他哪敢私自为之,所以周老太太便猜想周院正肯定是受了周振天的指使。
因为一直以为周家都是由周老太太撑权,不管大小生意周家几房都要向她汇报,自打她腿伤了后,精气神也变得很差,再也无暇过问周家的生意,就将周家都交给了周振天,由周振天当了家主。
听完周老太太所言,亦玄气得捏紧了双拳,愤然怒声道:“所以舅父为了一已之私,竟在您的腿伤药里加了十年的毒花,让您的腿一直无法全愈。”
周老太太见亦玄如此愤怒,赶紧拉着他的手,怕他一时愤怒之下会冲动地去找周振天说理。
她叹息一声,道:“他翅膀硬了,想要独揽周家大权,我便由了他去吧,反正我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没几年可活了。”
苌玥见她一副看开了的模样,即心疼又难受地道:“就算外祖母要由了他去,也不该默默地用了十年毒花,如今毒已入骨髓,您这腿怕是再也不能好了。”
周老太太神情哀伤地笑了笑,左右拉着苌玥和亦玄的手,竟宽慰他们道:“不能好便不能好罢,老身不不强求了,倒是你们今日难得来一趟,就不要与我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外祖母,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亦玄虽与周家不合,但与外祖母是有感情的,若是让他知道了周老太太用了十年毒花还不管不问,他根本做不到。
“亦玄……”
周老太太想劝他不要为她的事操心,谁知这时,候在外面的一个老妈子突然急步走了进来,慌张地说道:“老太太,大公子派了人过来通知苌玥公主,说是宛吟小姐的气息越发弱了。”
闻言,苌玥立时惊起,她方才过来的时候周宛吟明明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事。
苌玥便对周老太太道:“外祖母,苌玥先去看看。”
她快步离开,亦玄也对周老太太留下一句:“外祖母,亦玄过会再来看您。”就跟着苌玥一起走了。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周宛吟的闺房,刚进门,就见周淮安神色焦急地迎了上来对苌玥说道:“公主,我一直守着小妹,并未离开,可她突然额头冒了许多冷汗,脸色也变得惨白。”
苌玥点了点头,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周宛吟的气息,确实十分薄弱。
先前苌玥检查过周宛吟的魂魄,确实没有异常,才让她回到身体里的。
现在突发状况,显然和魂魄并无关系。
苌玥立刻解开了周宛吟胸前的咒术,将小纸人拿出来,厉声对里面的女老道问:“你夺她舍之前,是不是入她梦吓过她?”
女老道从小纸人上浮出了半张脸,周淮安哪见过这种邪门的东西,当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女老道阴恻恻地笑道:“确实把她吓晕了。”
苌玥真想一巴掌拍她个灰飞烟灭,先在梦里把周宛吟吓晕,然后夺周宛吟的舍,还真是够狠啊。
当务之急,得赶紧入周宛吟的梦把她叫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苌玥便对女老道喝了句:“回头本姑娘再找你算账!”
她将小纸人扔给亦玄,急声道:“我要入宛吟的梦将她唤醒,你和周公子留下帮我护法,切记,不可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亦玄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周宛吟再也醒不过来。
他让周淮安立刻叫来了十几名精壮的家丁守在门口,确保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这屋子里。
苌玥拿了一柱香点燃,又对亦玄道:“如果这柱香快要燃尽之时我还没醒,你就想用力扯手上的姻缘线,我就会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施了咒术,只见她和亦玄右手腕上的姻缘线同时显现。
以前师傅同她说过,入梦的时间不可超过一柱香,因为梦镜与阴司相连,若是一柱香后还不从别人的梦境脱离,入梦者则会和深陷梦境之人一同被卷入阴司,再也不可能醒来。
所以,苌玥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亦玄有些担心她,拉着她的手道:“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带着宛吟回来。”
苌玥对他点了点头,便不再耽搁时间。
她拿出一根红线绑在了她和周宛吟的右手小指上,然后她盘腿坐在周宛吟身侧,闭眼默念着咒语。
眨眼的功夫,她的魂便脱离了身体,入了周宛吟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