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巧吓得急忙收回脚步，面带笑容回头看去。
是个六十多的老头，人不矮，因为年纪大身子微微佝偻，头发花白且乱糟糟的，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是帅哥一个。
但现在眼角往下耷拉，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面上的忧愁化不开。
估计这位就是大厨冉老爷子。
就两人沉默的空档，宋巧把对方打量的七七八八。
这身子骨，在过两年就端不动铁锅了，那势必要寻找新厨师，到时候这个炒菜馆就真真和冉家没啥关系。
“我来找冉师傅的。”宋巧笑眯眯回着。
对方警惕看着她，眼珠子左右转动，好一会才缓缓回复：“你找我？”
宋巧装作惊讶的模样，随后指着后厨问：“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谈话？”
冉老爷子也是从风风雨雨中闯过来的，一眼就看出这姑娘是冲着这间饭馆来的。
他内心下意识排斥，可想到家里的三个不争气的儿子，郁气堵上胸口，他叹口气让宋巧跟着自己出来。
“到我家聊吧。”他缓缓说着。
“你知道我找你是什么事？”这下宋巧是真的惊讶。
老爷子是个人精，这下她心里打鼓，觉得拿不准。
冉老爷子的家就在饭店后头。
原先和饭店是一块的，典型生意人的住宅格局，前面是商铺，中间是院儿，后面三面是厢房。
不过公私合营后，政府就在院中垒起一道墙，现在两边的厢房被推倒纳入炒菜馆，成了包厢。
而在侧面给冉家开了一扇单边门，进了门右手边就是一家人的屋子。
老大结婚后占了前面的大屋，老二老三没出息挤在中间的屋里，而老两口在尽头的小屋住着。
宋巧进去的时候，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屋门口还砌了一个灶台，看样子是分家了。
“你找我是为了炒菜馆的事吧。”人还没坐下呢，他就开门见山问道。
宋巧尴尬几秒，心里打的草稿用不上了。
淡笑两声，她也直白回答。
“确实是，现在各地在开展改革，房屋虽然还不能进行买卖，但是私下可以签订协议，”
这条政策是宋巧在人民日报上看的。
知青回城，各地住房情况紧张，私下可以进行调换，这大面积换小面积啊，难免会涉及补贴房费问题。
很快就演变成私下买卖，这事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是实际情况是越演越烈，现在各住房部还成了换房小组。
只要打着换房的名头，房产证这些照样能办理。
“你签过？”老爷子一副你哄我模样。
宋巧扯起嘴角笑了笑：“倒没有，不过我朋友过有。”
“东山岛你晓得哇，我朋友是东山岛学校的老师，她让她儿子在滨海市读书，”
“便在城墙根小学那边找了一套一居室的屋子，前两日刚办理的房产证。”
见她样子不像撒谎，大爷的态度软和许多，
不过说起这店铺，他脾气总归不太客气。
“那这事你得找公家，我的股份都卖给公家了，这屋子跟我没关系。”他赌气说着。
也是气自己不争气，没看护好祖上的产业。
大爷有些哽咽，他微微背过身子，深深叹口气。
“咋没关系，您就是炒菜馆的魂儿！”
为了出门能谈下工程，宋巧专门买了几本生意谈话论，就是教人说好听的话。
这不此话一出，宋巧看得出大爷有些激动。
他坐正后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东山岛的，叫宋巧，您可以叫我小宋，这事啊我是这样打算的。”
宋巧把炒菜馆和大爷的关系清晰摆在冉老爷子面前，再加上冉老爷子现在的处境。
对待儿女问题上，宋巧说话有些直接且伤人。
“我也是听周围邻居说的，你三个儿子说实话能给您养老都很难，所以您需要炒菜馆。”
大爷身躯一震，默不作声。
“你现在是公方经理，要回炒菜馆的全部股份很是简单，可我直接去谈就没你这么顺利。”
这就是为什么宋巧要找上冉老爷子的原因。
条条程序和各种部门的规矩，正要跑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且宋巧也希望这事能低调进行，毕竟苏钟军还在位上。
不能让外人借这件事来做文章。
这下大爷是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我拿着你的钱去收回炒菜馆的所有权，然后私下咱们签协议表示馆子给你了，等我百年后你再接手这家炒菜馆？”
宋巧笑着点点头。
“没错，不过这事您得和您家里人商量，我不希望到时候你家人说不知晓此事，来和我扯皮。”
出门谈生意就得哭穷。
“二千块不是小数目，这钱我们还得向家里老人借，我现在是救了您的燃眉之急，可不能让我后面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没想到生活还峰回路转。
冉老爷子蠕动嘴唇，不知念叨什么。
过了一会，他艰涩开口，像是对炒菜馆做出很大弃舍决心。
“行！这事我给家里人说说，在我这儿。”说着他激动拍拍胸脯，“在我这儿是同意了。”
“家里早就被儿子给败光了，有人留给我老年留个活路，给祖宅留个活路，我也该知足了！”
临走之前，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宋巧给大爷塞了五十块的生活费。
大爷颤抖捏着五张大团结，激动喘不上气。
回去后，宋巧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苏钟军。
一听要拿出全部的积蓄，苏钟军下意识地反对。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哪里来的？”
宋巧这一句让他心头震得发麻。
他看向酒柜上的报纸，终于明白媳妇为啥要定这么多不同报社的报纸。
“开始变了？”苏钟军低声问。
说完，他诧异自己的语调，可下一秒就明白，他内心也是激动的。
“咱们得趁这个时候，过上力所能及的好日子。”
“可你一下取出所有的积蓄，储蓄社不得问问你？”
苏钟军还记得小弟犯事要进局子那年，就为了取出五百块和储蓄社扯了许久。
要不是看在自己的军衔和等级，他敢打包票，那主任肯定想让他写申请报告。
他一提醒，宋巧也觉得麻烦。
“你说我当时咋那么傻，把家里的钱都存进银行了。”
往后正是现金流时代，她得想个法子把所有的钱都给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