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七七甚少有态度这么凌厉的时候，这让医生都被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是这样的傅小姐，这照片上的回忆可能对清醒着的傅先生很重要，但他现在意识不清醒，他只对您一个人有反应，这就要区别看待这件事了，我们提供给他看的东西必须是对现在的他来说重要的，能被认知的，才是有用的。”
傅七七总算明白顾少衍为什么非要拿上那罐星星了。
她为自己的鲁莽道了歉，“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个，还以为是哥哥很重要的记忆就可以。”
“没关系的傅小姐。”医生将有关于她的照片都拿在手里，又示意她继续翻找，“您继续吧，顺便把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都给我讲一讲。”
傅七七自然是愿意配合的。
顾少衍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
但傅七七的记忆是有缺陷的，她记得住哥哥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记得住爸爸妈妈的照片是什么场合留下的，唯独不怎么记得住自己的。
看着她基本上每三张照片就得忘记一张，顾少衍只得上前一步跟着看，顺便看看自己能不能记得。
傅七七倒也没有拦着他这个行为，有个人能够帮着回忆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对哥哥就更是。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少衍竟然知道她十八岁那年的照片背后的故事。
那一年……
傅七七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眼底是满满当当的震惊，“你……”
许是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医生连忙借口照片足够了，傅成扬也差不多该醒了，抱起相册就进了傅成扬的房间，将客厅的空间腾给两人。
顾少衍垂眸跟她对视，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十八岁那年，傅七七缠着顾少衍不放，记忆中永远只有她在追寻着这个人的脚步走，而他从未回过头看她一眼。
可为什么现在的顾少衍，记得她十八岁那年的事情？
“你为什么……”憋了许久才将心头的疑惑问出口，“你为什么会记得当年的事情？”
“这场宴会，我也在。”顾少衍弯下腰将那张照片拿到手上，拇指在上头稍稍摩擦了下。
“我知道你也在。”这句话对傅七七来说简直是一句废话，十八岁的时候，没有顾少衍在的场合，她才不去呢。
照片上的她正坐在钢琴前演奏，经过顾少衍刚刚的提醒，她才想起那时候是自己非要在顾少衍面前炫技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所以才坐到了钢琴前演奏了一曲，但她分明记得，当时演奏结束之后，她明明看到顾少衍神情冷淡，一副没有正眼看过她的表情。
可为什么，七年后的今天，他竟然能够说出当年的细节，甚至还记得她演奏的曲子？
顾少衍的回忆顺着她的盘问飘往了当年的场景。
那时候……
那时候他是真的挺烦傅七七的，但那穿着一袭白裙的少女坐在钢琴前，纤长的手指按在黑白琴键上的时候，他不知为什么就忽然被吸引了目光。
竟然连傅成扬走到自己身边都没有注意到。
似乎很是欣赏自己妹妹的技艺，傅成扬一直唇角含笑站在他身侧默默欣赏完了一首曲子，中途还掏出手机拍了照片，等到曲子演奏结束，才转过头来跟他碰了个杯，“顾总。”
“傅少爷。”出于礼貌，顾少衍还是跟眼前的青年碰了一下。
“舍妹的琴艺，顾总觉得怎样？”后者回以温和的浅笑，用着似乎并不在意的口吻问着他的意见。
眼角余光瞥了眼朝着自己这儿缓缓走来的少女，顾少衍给了个尚算中肯的评价，“还不错。”
这句话话音落下，傅七七便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哥哥，阿衍，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傅成扬抬手拨弄了下少女的发丝，将手里的酒杯递给她，“七七乖，去帮哥哥换一杯。”
“好。”听话的傅七七想也没想哥哥的酒杯明明一口没动为什么要换一杯，更没有细想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她来做，便接过酒杯往长桌走去。
傅成扬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渐渐敛去了自己唇角的笑意，复又看向顾少衍，“顾总，实不相瞒，您这样的人，我原本是不想让七七追着您不放的。”
这话说得很是冒昧，在当时的顾少衍听来，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鄙夷。
傅成扬却完全不将这个当一回事，“七七还小，我会劝她离开您，还请您暂时忍耐一下，即便不喜欢她，甚至是厌烦她的纠缠，也请您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伤害七七的事情，我一定会让她离开您的。”
傅成扬这人一向都以温文儒雅的形象出现，是所有长辈口中的好孩子，甚少有说话这么锋芒毕露的时候，这让当时还年轻的顾少衍不由得一愣。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傅成扬已经走远了，他抬眼追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人走到傅七七身边，亲昵地跟她说着什么。
烦透了傅七七的顾少衍倒也没有跟傅成扬置气，毕竟傅成扬所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结果七年后的今天，他后悔了。
将照片重新搁在桌上，顾少衍斟酌了一下用词，隐去了当年傅成扬的话，“你哥哥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正好站在我旁边，所以我看到了。”
“可是你，怎么会记得我当年演奏的是什么曲子？”傅七七缓缓站起身来，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因为很好听。”这话顾少衍倒也没有骗她，微微低头跟她对视，顾少衍一字一句认真道，“那时候觉得你很烦，但坐在钢琴前好像又是另外一个模样，所以我看完了你的演奏，全场。”
最后补充上的两个字声音很轻，却给傅七七带来巨大的震撼。
她没有想过当年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发生。
从来没有想过。
“你……”小心翼翼地看了傅七七一眼，顾少衍这话说得带了几分试探意味，“回去之后，能再给我弹一次这首曲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