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审员有一点和侦探很像。
介入事件时,事件已经发生,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拯救受害者。
陪审员只能期待,在众多的可能性中,抓住那个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但这个真相未必能慰藉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的灵魂。
“我们是谁?”
“调查小组。”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调查无差别连环投毒事件的真相。”
“为什么你们两个在这里一唱一和?”
唐云飞面无表情地问一句,潘胜利就大声地答一句,好像两人是军训的教官和学员。如果不清楚唐云飞是什么人,谷落星绝对会怀疑他们两个是排练好来搞笑的。
“只要真相未明确,我们就不解散。不仅如此,我们今天还要引入一位新成员。”
唐云飞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
此时,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一个谷落星熟悉,却又没想到的人。张金豆带上门的手迟疑着,她微低着头,不与他们任何人的眼神对视,头发扎在脑后,脸色苍白如纸。她没有穿一贯大小姐风格的衣服,也没有化妆,而是简单的棕白竖条纹衬衫,灰色的铅笔裤,一双棕色平底鞋。
“金豆!你怎么样?我给你发了好多信息你都没回……”
谷落星抓住她的手,她真的很担心。
从得知夏尔存在,谷落星就没再联系上她,当时的张金豆简直是从咖啡馆逃走的。
事后谷落星再回想,不得不承认张金豆的行为才是一般人遇见案件时正常的反应,而她则是因为有谷良那么个混蛋爹,见过糟心事太多才会习惯。
所以,她也没想再吸收张金豆进调查小组,张金豆也比他们任何人都纤细脆弱,而他们要调查的事,又不得不直面恐惧。
虽然她一直认为,张金豆善解人意,能力又强,就算有点不自信,也是解语花一般,让人相处下来感觉特别舒服,如果调查小组中能有张金豆,说不定会碰撞出其它火花。
唐云飞竟然把张金豆说服了,谷落星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
张金豆紧盯着谷落星抓住的手,头却更低了。
“我那天很害怕,对不起……我没有全说,我也是欧也妮。”
“诶?”
谷落星没想过这种可能,如果张金豆是欧也妮,她为什么没有消失?
张金豆断断续续说了自己家的情况,她来自一个华南的小县城,父母有严重的重男轻女,对她非打即骂,对弟弟却特别好。她知道父母不待见自己,打算高中毕业后,就到外地打工,挣两年钱后重新参加高考,自己供自己上大学。但是父母却为了二十万彩礼钱,让她高中毕业后就嫁给县城里一个腿部有残疾的男人。
“那男人据说很凶,之前有个脑子不清楚的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我再也不想挨打了,我想上学!”
张金豆就是那时候认识了夏尔,当时他只是一个文弱少年,和张金豆差不多大,在旧书店里递给她一本掉了的书,她因恐惧而失魂落魄,只是几句话,就对他卸下防备。
“他说他可以帮我,只要我也帮他。我也觉得很像诈骗,那时候县城里有被拐卖的女孩,我就说自己还要念书,就算他帮我,我也做不了什么。他说可以等我念完书,但是他要我自己说,希望我的家人怎么样……”
如同魔鬼的呢喃一般,她说“希望他们都消失”。
张金豆并没想过消失代表什么,她只是希望离他们远远的,她要去大城市念书,以后靠自己挣钱,再也不回家了。
当时的她走投无路,她也向老师、亲戚求助过,可他们只能跟父母谈谈,父母不仅不听她的话,还将她的婚期提前了,连高三的最后一学期都不想让她读了。
夏尔答应了她,她也答应了夏尔,随后夏尔消失了。
“我很快把这件事忘了,又过了几个月,有一天警察忽然来学校找我。”
父母带着弟弟自杀了,自杀之前曾经给她的班主任打电话,让她回家,但班主任说自己没接到这通电话。
警察告诉她,父母是被骗了,父母不仅动用了所有的钱,还抵押了经营的小商店、家里的房子,甚至还欠了外债,知道被骗了。他们决定一死了之,父母不喜欢她,连死都不带着她。
“家人死了以后,我选择放弃继承遗产,虽然什么也没有了,但也没了债务。我白天打工,晚上念书,终于考上了大学,为了学费我半工半读,每天累得要死,但我一直记得和他的约定,知道某天他就可能来找我,他一直没来,我以为自己安全了,可他忽然又出现了!”
张金豆不自觉地去挠后脖颈,好痒好痒,指甲缝里全是血垢,被挠破的伤口也很痛,她却很安心,能够感受到痛就证明她还是她自己。
她就像跟恶魔做了交易,出卖的是她仅有的灵魂,只是不知道,恶魔到底何时出现。
“你没有错。你只是向唯一一个你能求助的人求助。你并不知道你要付出什么,是夏尔诱惑了年少的你。现在一切都还不晚!”
谷落星握住她的肩膀,将手上的热度传给张金豆,谷落星用所有能想到的言语不停地安慰她。
谷落星知道,此时张金豆最需要的就是朋友的帮助和支持,她一个人无法应对。
夏尔不是光明,他只是用一种黑暗取代另一种黑暗。
“可是我已经做了错事。”
张金豆闭上眼睛,眼泪掉落,如果早点说出口就好了。
“把曾雨带到小旅馆的人是我,我还在他的公文包里塞了东西。”
此时是8月23日10:05,过了十五分钟,高俊杰敲响了休息室的门,让张金豆自愿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