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宁祈都有些忍不住了:“居然这么过分的吗?”
环玉出声道:“冷静,冷静。”
“你这话该告诉宋怀砚吧,依照阴鸷大反派的人设,我甚至都为二皇子的命运感到担忧。”宁祈喃喃道。
依照宫人的传言,再加上几次见面留下的印象,这宋怀砚可不大像是会忍气吞声之人。
宁祈在心中笃定,他这次一定会反抗。
不远处,听到宋成思出格的命令,宋怀砚站直了身子,苍白的手指微微蜷缩,复又松开。他微微颔首,神情隐没在阴影之中,心思教人难以勘破。
四野阒寂,沉默须臾,在宁祈咚咚的心跳声中——
他竟真的单膝跪在地上!
!
昨夜儿下了一整夜的雨,如今天气晴霁,可地面依旧蓄着几滩积水。砖石潮湿,很快便涴脏了宋怀砚的衣摆,与那本《孟子》一样泥泞不堪。
他从容地伸出苍白的手,稍稍欠身,从宋成思的靴子下捡起自己的书。
即便如此,他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眸子里甚至氤氲开薄薄的一层水汽,瞧起来委屈又无辜至极。
见他这般模样,傲然立在他面前的宋成思心下十分满意。他冷哼了一声,满面讥笑地摆了摆手,终是没再为难宋怀砚,甩袖迈步便离去了。
而宋怀砚依旧跪在地上,恭顺地行礼道:“恭送皇兄。”
一系列行为令宁祈瞠目结舌,愣愣地立在原地,满脑子俱是不可置信。
待宋成思渐而远去,终于背影也瞧不见了,宋怀砚这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他徐徐起身,伸手将书册上的沙土抖了个干净,而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玄色的衣摆。
沉寂半晌,未曾转头,倏而出声:“看够了么。”
宁祈打了一个激灵,脊背发麻,第一反应是绕路就跑,可惜面前就单单只有这一条路。
她硬着头皮,干干地笑着:“看、看什么?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郡主不必装傻充愣。”宋怀砚打断了她。
他的神色黯了下来,瞳色漆黑,眸光阴鸷,面上一丝笑意也无,与方才人前的温润无害截然相反。
这才是宁祈印象里,宋怀砚这个大反派该有的样子。
然而此时面对他的言语,宁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对他印象是不好,可方才的事情也的确并非他的过错,再加上他一个堂堂男子,被迫屈膝下跪,想来任谁也不会好受。
她嗫嚅半晌,终是未曾开口。
宋怀砚将衣裳仔细整理完,而后悠悠转过身来盯着她,目光锐利如鹰隼,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彻底看穿。
凝睇良久,冷不丁地,他沉声说道:“长宁郡主,也觉得我很可笑罢。”
“什么?”宁祈觉得这句话没头没脑的。
宋怀砚依旧凝视着她,却许久未再言语。
宁祈只当他是失了尊严,伤了体面。她在心里暗自斟酌片刻,出于自己的良知与道德,还是决定浅浅关心一下他。
她的目光落在他玄色的衣摆上,试探着问道:“你的膝盖……”
闻声,宋怀砚下意识地目光下落。他怔凝了一瞬,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关心他。
普天之下,前世今生,竟会有人关心他。
这个关心他的人,居然还是前世折辱他最甚、令他恨之入骨的女子。
宋怀砚只觉太过讽刺。面前的少女令他不禁想起两世累积的伤痛,一时间思潮上涌,他自嘲般地说着:
“无妨。曾经有无数次,我被人当狗骑,被火烧,泼冰水,被鞭笞……如今不过是跪了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他面上浮着几丝疏离的冷笑,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诉说着旁人的经历,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
听了这话,宁祈将自己关心的话语都咽了回去,讶然之余心下又颇为复杂。
火烧、鞭笞……这个宋怀砚,到底有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温润与阴鸷,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没来由地,宁祈忽而开口问道:“那你……恨二皇子吗?”
只一瞬间,少年的神色再次转变。
宋怀砚似是对她的话有些不解,目光破碎而柔软:“恨?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力保全自己罢了。”
声音轻得仿佛要被风吹散,教人心底发涩生疼。
话音落下,宋怀砚侧过身,目光遥遥地望向宋成思离去的方向。
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偏头,敛去原本的温润无害,在宁祈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杀意抑制不住地升腾。
宋怀砚的话让宁祈心底掀起不小的波澜。瞧着他的样子,宁祈倒是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来了,但是两人实在生分,她想安慰,却也不知从何开口。
只好叹息一瞬,干干地站在原地。
这中片刻,宋怀砚亦是一字未言。他对这个前世的仇人也并没有再多的话可说。
日光恣意倾泻,将宁祈倩丽的身影投在了红墙之上。忽而想到什么,她纤白的指尖攥住衣角,小心翼翼地觑着宋怀砚的神色,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心下还是有些发憷。
——若她要回宫,便与他同路。只是她可不愿与他同行。
所以……他能不能快点走啊?
愣神间,宋怀砚忽而侧目看过来,嘴角晕开一抹清浅的笑意:“走么?”
似是能看清她心中所想。
烈日炎炎,宁祈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她慌里慌张地避开他的目光,磕磕绊绊道:“不……不急,我不急,你先走吧。”
宋怀砚眼眸微动,目光上下慢扫,将她打量了一番,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背过身,终于迈步准备离去。
宁祈深吸一口气,还未完全平定下来,却见面前的玄色身影蓦地顿住。
宋怀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掉过身子,眼尾勾起一个弦月般的弧度。
“今日下午学的是《礼记》。”
宁祈:“???”
他是在嘲讽她早上拿错书了吗?
对他的惧意在这一瞬间消弭。宁祈气鼓鼓的,正要说些什么。只是宋怀砚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话音堪堪落下,转身便离去了。
宁祈:更气了诶!
却也无从发作,只好原地跺着小脚。看宋怀砚终于走远,她才敢顺着宫道向自己的宫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我这么温润无害,怎么可能会砂仁呢?
阿祈:。
阿祈:最好别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