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律令,除非世袭,任官年龄当以科考十四的年龄为准。
不过,钱子书仕途也止于此了,且有可能随时不保其位。
钱子书回到家中,便见养母张氏抱着包袱,坐在台阶上,蓬头垢面不说,身上还有股怪味儿。
钱子书捏鼻倒退了两步,“娘,你身上什么味儿?”
张氏面色一僵,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遍,最后才道:“书哥儿,娘只有你了……”
说着说着,又说回娘家去。
张氏信誓旦旦:“书哥儿你是娘打小看着长大的,有没有出息,娘还不知道?等你飞黄腾达了,他们就是想攀这门关系,娘也不答应!”
钱子书一言难尽,但到底没说什么,将张氏请进了院子,才道:“过几日,我乡下的三位兄长和嫂嫂们,以及他们孩子会住进来,妄娘多担待。”
张氏本就对这破落的院子不满意,一听钱家人还要住进来,心里更是不舒服。
虽说当年因为道士的话,她更偏向这个养子,可钱家人换子,还待她亲生儿子那样,她哪会舒服?何况还和那家子住同一屋檐下?
“这事,我不同意!”
钱子书一下子想到官场里那些背地说他的老狐狸,他皱眉道:“娘也要怪我的判断和决定吗?”
张氏如今失去了将军府这一庞大靠山,娘家也回不去,可不得指着这个养子?
瞧出养子神色不对,张氏立刻忐忑:“这、这是怎么了?可是外面受了委屈?”
这算是戳钱子书心窝子了,当即冷了脸色,道:“无碍。娘,你若是不想留下,我可以帮娘找客栈住下。”
张氏心头也凉了大半,眼神戚戚道:“书哥儿,在你眼里,钱家才是你亲人,是嘛?”
钱子书没回话。
他有些累了,徒留一道背影,便回屋睡了。
张氏随便找了间卧房躺下,却是彻夜无眠。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将军府的生活,想到服侍自己的婢女和仆从,又想到老夫人让她空手走出将军府的话,然后便是哥哥们的翻脸无情,嫂嫂们压抑多年的厌恶暴露,最后还有养子偏向钱家人……
将将睡着,又猛然惊醒。
张氏两眼绝望且满布沧桑地看向四周,这是……哪?
她回忆了下,发现记忆点和前世有违和,一是老夫人逮到她走后门,拦截了她给那畜生以后的出头本金,二是这院子与那畜生初得陛下赏赐的院子天差地别。
不管如何,昨日就有了苗头,那畜生向着钱家人!她愣是用了一辈子看透、想通,可笑。
当真可笑。
在她舍弃四郎和亲子后,那畜生即便飞黄腾达也是向着钱家人!
张氏对着床边啐了两口,泪水模糊双眼,她又忍不住笑起来了。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忙从枕下翻出从娘家讨回来的百两银子。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张氏的思绪。
张氏警惕地捂住包袱,“谁?!”
“娘,是我。”
张氏眸底开始泛起恨意,她忙将包袱一藏,整理了下思绪,下床拉开门,道:“书、书哥儿……怎么了?”
开门瞬间,钱子书愣了下。
他觉得张氏与昨日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缓过神后,他道:“娘,今日我兄长嫂嫂和侄子侄女们就会赶到,到时候你多担待点。”
以钱子书对张氏的了解,他说要将她送去客栈,她最终会向他妥协。
前世也是如此,钱家那些人住进来后,她用着将军府的东西打点畜生的府中上下,最后被钱子书指责大手大脚,美名其曰替她保管东西,结果那些东西一去不复返,钱家人嘴脸就暴露了。
她受了委屈,到钱子书那里说理,这畜生怎么回的她?
钱子书一脸不赖,“娘,我兄长和嫂嫂们以前吃得苦多,你与他们不同,从小锦衣玉食,你多担待点。”
担待?担待什么担待?!
她若当初不偏袒这畜生,早早听了老夫人的,将他送回钱家,哪还有后面这些破事?!
是,他钱子书最终功成名就了,是飞黄腾达了,她又享到几分福?她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早知这样,还不如同将军府一起,死在那流放路上!
她悔了,幸好老天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有从将军府顺东西出来,也从娘家薅了一笔。这笔钱绝不能再落到这畜生手中!
张氏点了点头,道:“书哥儿,娘这些年待你不薄吧?”
钱子书惊诧张氏不接话,好奇道:“娘,你想说什么?”
“这样,你将将军府害成这副田地,娘不追究了,你要接钱家人来提前享福,娘也不阻止了,这些年就当娘对你的爱护是狼心喂了狗肺。娘对离哥儿亏欠许多,昨夜想了一宿,现在想弥补了……
书哥儿,今日就当娘与你的母子情分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我们各不相干,如何?”
钱子书傻眼了。
他没想到疼了自己十几年的养母,有朝一日会舍他而去!
钱子书想到那些官僚背地里对自己的评价,咬着后槽牙,心生恨意,“娘是不是觉得我也是白眼狼?”
这还用觉着?你本来就是。
她都明说了,他居然没听到?是她声音太小了?
张氏只好又道:“钱家固然是你血亲,可我也有自己的血亲。我为你,不顾离哥儿想法,将你继续养在膝下,将他推向老夫人,同样的情况,你不顾我想,委屈我住客栈,却让钱家人住进来。
钱子书,我从未对不起你过,可你昨日的话着实让我寒了心。既,将军府落得如今田地,是你‘功劳’,作为帮凶难逃其就……我想通了,我宁愿回去跟着将军府的人,也免得继续被寒心。”
钱子书一怔,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昨天那话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那钱家人,你是接还是不接?”
“娘……”
“莫要再喊我娘,你姓钱,也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说到底,我们血缘上没有任何关系。”
“娘,你这不是寒我的心嘛!”
“你就不寒我的心了?明知老夫人将钱家老夫妇送进大牢,至今还关着,我当时作为将军府的四房夫人,是默许了这事。将他们接过来,他们想找将军府的人算账,找不到人,可不得发泄在我这个曾经将军府四夫人身上?”
“娘你多虑了。”
“我可没多虑,他们家连调换孩子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娘!”
“莫要再叫我娘!”张氏再次腔调。
钱子书身心疲惫,挥了挥衣袖,一副不再做纠缠的模样,道:“随你的便吧。”
张氏赶紧卷上包袱跑路。
至于娘家……她上辈子在钱家遭的罪,娘家人会不知道?仍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敛财揽势,她在钱子书那里矮一头,说不上话,也有娘家哥嫂不为她着想的缘故。
既都是薄缘,那以后便各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