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我不承认

纹章学是一门在西方贵族和国家体系中颇有重量的学科,一个小小的纹章里面,可能就充斥着繁杂的血脉、亲缘、属地关系。

哈克索是辛特拉的王室总管,他尽心尽力地服侍了自卡兰瑟王后以来的所有时间。在辛特拉的纹章学领域,没有比他更专业的人存在。

甚至所有的王室信件,在之前都是出自他手。

所以他在这封信上,还有记事本最后的附页上的纹章,尽皆是符合规程、法律与传统的文件。甚至不用怎么梳理,就能直接放进任何一个国家的档案室,留作存档。

他早就想到了猎魔人在大陆上普遍的名声与歧视。

他想到了,当猎魔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带着这个记事本要找各位国王时可能会发生的刁难。

‘猎魔人不可信,他们本就是无情的怪物’、‘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们活着,难道苟且偷生之人的话还能信吗?’、‘相信尼弗迦德人的文明总好过相信猎魔人’之类的。

而他也在这一切可能性发生之前,就以自己的精心准备为猎魔人们铺好了路。

纹章学是他身份与学识的证明,现在,他将这份证明交给了三个猎魔人。

在信件被看完之后,周围一片死寂,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大声呼吸。

然后,蓝恩小心的将手上的信纸折起来,重新放到大大的记事本中。

“现在,我成了爵士?”

他的声音缓和而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一边终于忍住泪水的林肯,用袖口擦了擦脸,哽咽着点头。

“是的,蓝恩爵士。依照辛特拉王后卡兰瑟的旨意,您的封地将在.”

“不,这些没意义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蓝恩啪的一声,将这本大部头合上。

这不是一个记事本,它是以哈克索为视角的战争记录。记录了尼弗迦德侵略者在这片土地上的所作所为。

宽大的手掌将战争记录重新递给林肯。

“拿好它,书记官。”

半大的男孩茫然的重新接过来,但紧接着他就脸色大变。

茫然的神情变得锐利且严肃,这个身高甚至还没到蓝恩胸口的男孩,毫不退让的用质问的眼神与巨人对视。

“蓝恩爵士,您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蓝恩说话,他就将手里那本战争记录,用双手冲着蓝恩的脸举起来。

“这是哈克索总管的一切!压上了他自己、他的孩子、几百个难民性命的一切!你给我冷静点啊!!!”

双眼通红、愤怒大吼的男孩,对着一个面色平静的巨人,说让他冷静点。

这场面十分具有戏剧性。

但是在场所有人,即使是对戏剧元素最为敏感的丹德里恩,也只是低着头,让自己的脸埋在帽子的阴影里。

在吼完之后,林肯紧紧地将战争记录抱在了怀里,身子佝偻下来,语气低落。

“别去送死别去我们的命不仅是我们自己的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求你了,爵士。求你了。”

“对、册封!如果伱一定要去,我就把你的册封给撕掉!把你的贵族身份撕掉!”

说到最后,林肯眼神麻木的将最后一页的册封给捏在手里,朝蓝恩威胁.就像是溺水之人最后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癫狂又无助。

而蓝恩,则始终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孩。

他原本该是上初中的年纪。

蓝恩心里在此时莫名想着。

“那就撕吧。”

他平静的说着,就像不是在说一张被各国承认的册封,而是在说一张写废了的草稿纸。这打从心底里产生的不在乎,让癫狂的男孩愣住了。

“什这可是.”

‘贵族的身份’这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孩面前的巨人就摇了摇头。

“我跟你,或者是你们不一样,林肯。我一点不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高贵和特别。对我来说,这张纸还不如那张信上的几个字高贵。”

说完,蓝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他来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

“杰洛特,你带着他们走,并且去完成哈克索的.遗愿。不用担心,尼弗迦德人很快就注意不到你们了。”

“还有,别跟来。”

最后那半句话,他说的很坚决,让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跟你们不一样,各位。”

他再次重申。

随着几乎耳朵可闻的剧烈心跳声,蓝恩的嘴角正在向外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白烟,一股沉重而莫名的压力开始铺散开来。

满是枯枝败叶,看起来一片死寂的树林里突然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一些在冬天还保持着活动的小动物,开始慌不择路的远离这里。

“你们一直在说‘军队是最大的暴力’。”

“你们所有人都认为,这句话真是太有道理了,简直是不可辩驳的真理。但是.”

“我不承认这个常识。”

在离开的最后,蓝恩朝着身后扫了一眼。

而就是一眼的功夫,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少喘了一口气。

那不是类似猫或者蛇的眼睛。

杰洛特敏锐的注意到了感觉上的差异,因为他曾是见过这种眼睛的.在龙的身上!——

格德也开始收拾东西,并且一看他收拾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他要干嘛。

反正不是去逃难。

“他不让我们跟着。”

杰洛特轻声说着。

“他点名的是你。”格德平静的一边整理着盔甲上的各个搭扣,一边回击。“他又没说我不能跟着,所以不关我的事。就这样。”

杰洛特的嘴角抽动着,半晌之后蹦出一句:“.去你妈的,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杰洛特从跟蓝恩接触开始,就总是隐约觉得这家伙跟自己有点不一样。

并不是身体上的不同,那方面太明显了,再注意不到就是傻子。而是思想上的不同。

而在今天,这种不同感达到了最大、最清晰

我要去干一件我认为正确,且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你在跟我说这必经之路上有多少人想拦我、想杀我.这跟我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吗?

明明那是尼弗迦德人的军团,横扫了辛特拉整个国家的军事集团。

但是在蓝恩的身上,他还是看不见一点因此而生的犹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