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些细细碎碎的交代,也正是这些交代才让柳如樱感受到了那对老夫妻对她的歉意。
他们真的不是不想认她,而是觉得她跟着东家比被认回去更好。
能清清白白做人,何必回去背负闲言碎语呢?
是他们对不起她,唯愿她以后能够干干净净做人,松松快快。
柳如樱红着眼眶,抱着衣服和银两再次哭了起来:“他们没有丢下我!”
“他们没有丢下我!”
“呜呜呜呜……”
……
有人疼爱,跟没有人疼爱终究是不一样的。
呆在楼子里,柳如樱见多了那些卖掉儿女的亲爹亲娘,也怕极了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
因此,这么多年来她碰都不敢碰,就怕去找了,得到一个伤心失意的结局。
但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只是他们不小心弄丢了她。
他们想要补偿她,想要以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
抹掉眼泪,柳如樱说道:“我能去见他们吗?我不怕。再多的闲言碎语我都不怕,只要他们愿意认我,我什么都不怕。”
—
—
叶瑜然再次当了一回传声筒,将柳如樱的选择告诉了牛里正。
牛里正一愣:“她……真的这样说?”
叶瑜然点头,拿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她写的,你可以自己
写。”
牛里正接了回来,看到信里那娟秀的字迹,有些不敢相信。
比他都写得好,一个普通乡下姑娘能写得出来?
不过想想三丫的处境,他也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丫头能把字写得这么好了。
若没点本事,在那种地方怕是早被人拆成白骨了。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向东家祈求“见面”的机会,只要给她这个机会,她愿意付出来任何代价。
原本就是楼子里的红牌,南来北往,当地的各种权贵,她都是知道的,她愿意用这些“消息”换。
如果不够,她也愿意以后替东家“卖命”,只求一个“机会”。
牛里正红了眼眶:“这个傻丫头……我是为了她好啊,她怎么就不懂呢?她……老夫人,你千万不要答应她,她就是一个小丫头,她能干什么大事?她好不容易才从那种地方出来,没过过几天松快的日子……”
“我没别的盼头,我就希望她以后能够做个普通人,重新开始。”
……
什么卖命不卖了命的,那些一看就不是牛里正这个阶层所能接触到的。
他看了有些怕。
他盼望着把三丫找回来,是希望三丫能够过回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过什么“卖命”,不知道风险的日子。
一个女人能有什
么本事?
她在楼子里的那些消息是用身体换的,现在改成了“卖命”又有何区别?
怕不是又要重操旧业。
牛里正怕极了,连“草民”二字都忘了说,跪下来祈求叶瑜然。
叶瑜然在心里轻轻叹息,让牛里正起来。
“老夫人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叶瑜然顿时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
她愿意帮忙是情份,不愿意帮忙是本份,任何人都不能胁迫她。
要不然……
牛里正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否认:“没有,我没有威胁老夫人,我只是……我只是求老夫人……对不起,老夫人,我知道我不该求的,可是……可是三丫命苦啊,她已经够苦了……”
“她替我卖命是替我做事,又不是真要了她的命。你们可真是父女俩,一个为了相认,求着替我卖命让我成全;一个为了女儿好,求着我不要我成全……问都不问对方一声,只站在自己角度为对方考虑,真的是为对方好吗?你说你是不是,要是从一开始,你就让你女儿自己选择,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起来吧,别跪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越跪,我心里越不舒服,越不想帮忙。你要是慢慢跟
我讲道理,讲得有理了,说不定我一高兴,还就帮忙了。”叶瑜然补充了一句,“你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牛里正也不是傻子,想到自己之前开口求帮助,也没像现在这样“求”人人家也帮了,自己再这么求下去……
他赶紧起来,又是表了一回诚意。
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希望三丫早日脱出苦海,重新开始。
他可以给叶瑜然“卖命”,但三丫不行。
叶瑜然看了牛里正一眼,道:“那个你还真说错了,你女儿比你想的有本事。若真要卖命的话,你女儿比你更有价值。”
牛里正愕然。
“如果你女儿没丢,你会给她取什么名字?”
牛里正想要问清楚,可看叶瑜然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只能回答了她的提问:“茴香。茴香的茴有一个草字头,一个回家的回。我希望她无论在哪里,都能像野草一样,生机勃勃,有韧性。同时也希望她能够早日回家。”
香字不用说了,光一个茴香的茴,名字不太好听,便加了一个香字。
正好乡下讲究贱名好养活,茴香二字也不贵,便有了牛茴香这个名字。
“行吧,那以后她就叫牛茴香。我准备开一家女子书院,专收女子,聘请了一位叫牛茴香的女子做女先生,大概会在一个月后抵
达……”
……
里正夫人把牛里正给骂了一顿,人家要开书塾就开,关他什么事?收女学生也好,收男学生也好,那是人家的事。
“你一个里正管那么多干嘛?你还想不想要你女儿回来了?”她咬牙切齿,一副牛里正若是敢听从村民的意见反对,她就跟他翻脸。
牛里正一脸无奈:“我又没说什么。”
“你是没说什么,村里那么多人来找你,你要是耳根子软给应了,书塾办不下去,你女儿怎么办?你可别糊涂,就是女子书塾,人家才会请女先生。你要是跑去收男娃了,人家还请什么女先生?”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这件事情你必须给我办妥了,女子书塾就是女子书塾,打死了你也不能改了。”
“……是。”为了女儿,这个老婆子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牛里正表示,老夫人果然不愧是老夫人,心机就是深。
瞧瞧,若是没三丫这回事,她想要办什么女子书塾,老婆子肯定会一脸糊涂地劝他阻止。
但有了三丫的事,老婆子别说反对了,就是他想反对都不行。
一家上下,全部被老婆子给“劝反”了,没有一个人反对这事。
村子里其他反对的,也一个个被老婆子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