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凉,华灯初上。
这西照楼是句容最大的梨园,临着句容河而建。
一到了晚上,便是红灯笼高挂,锣鼓不绝,热闹的紧。
此时,台上杂耍艺人走绳高竿翻筋斗,端的是热闹非凡!
那锣鼓声敲得又急又密,一个穿着轻箩窄袖的女子,以手支地,翻着筋斗,那筋斗翻的又快又急,几乎成了一个风车般的圆轮,动绵连绵极尽美感,纤腰柔韧有力。
什么云里翻、凌空翻、细腰巧翻云,种种高难度动作连绵不绝,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陆渊坐在台下,端着酒杯的手也是放下。
突然,锣鼓声一收,那女子也是腰肢一摆,就突兀地立定,而后向着台上深深一揖。
“多谢各位老爷捧场!”那声音又娇又柔。
台下这才轰然叫好,各种铜钱、宝钞飞也似的投到了台上。
“啧啧,这许涟儿这身段,这腰肢,若是弄到床上去,那才是享受!”
坐在陆渊对面的是一个华服公子,此时他死死盯着台上的妙人儿,像是要一口将其吞入腹中。
此人名为谢郸,是城中富户谢家长子,而那海兴楼正是谢家的产业。
那日,朱标得了漕运改海之策,第二日便说得了朝廷急报,急急赶回了金陵,只留下陆渊一个人。
陆渊也不知道他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他也不敢问。
一个人出差他不香么!
陆渊住在海兴楼,又出手阔绰,一来二去,便认识了这谢郸。
“陆兄,你可能不知道,这许涟儿不但翻筋斗乃是一绝,那身段儿模样,穿上戏袍花上脸,那一开口,不知道多少人就醉了!”谢郸眼中都放着青光。
前面的开场杂耍完毕了,很快锣鼓又响了起来,台上角儿陆续登场。这讲的是《吕洞宾戏牡丹》。
“山长青松,松靠山,山藏古洞,洞藏仙,仙人头上三支剑,涧下流水不一般哪........”
很快,一个身穿白衣,轻盈秀雅,窈窕妖娆,眼含秋波的花旦登了场。
“杏树开花一点红,葡萄开花颠倒挂,核桃怀揣金宝龙........”
这戏曲讲的是吕洞宾,下凡游玩,化作卖药青年。
来到无所不备的万全堂药店前,吕洞宾有意戏弄店主,索求妙药数种,店主人女儿白牡丹出与交涉,二人一见钟情,却又互相戏弄。
牡丹拜百草山黄龙真人为师,却不知黄龙实属妖道,专欺骗无知妇女。
吕洞宾暗图救牡丹,二人花前月下,酒酣舞热。
各种荤腔随口就来,而台上的两人更是各种旖旎之态,看得台下的人面红耳热。
谢郸更是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了那吕洞宾,好一亲芳泽。
让陆渊不得不感叹这句容民风淳朴,台下既有富商巨贾,又有普通百姓,但一个个看得那都是喝彩连连。
等到一曲唱罢,顿时掌声雷动,赏钱那更是少不了!
唱了三四场戏,待到散场,陆渊酒至微酣。
“陆兄可有看中眼的,不过二十两,便可以一度春宵。”谢郸贼眉鼠眼地说道。
陆渊摆了摆手:“谢公子若是有意,自己去罢。”
陆渊转身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二楼下来了一群人。
一群商贾模样的人,簇拥着几人往这边走来。
中间的是一位绿袍的年轻公子,以及一位高贵温雅的妇人,那妇人穿着杏色裙衫,外面套着丝湖的比甲,纤腰上系着翠绿的湖水腰封,头戴着帷帽,只能隐约看到那俏脸柔媚的轮廓。
一行人谈笑着,往外面行去。
谢郸本想一直去寻那许涟儿,但当看到那妇人之时,眼睛顿时挪不动了。
一行人从他们面前经过,陆渊看到那妇人像是注意到了他们,转头看来,轻纱被卷起一角,陆渊看到那半张俏丽生辉、妩媚有致的脸蛋。
忽地,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妇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收回目光,很快被人簇拥着出了门去。
谢郸狠狠拉了他一下:“陆,陆兄,刚才她看我了,她一定是对我有意!一定如此!”
陆渊正思索着在何处见过那张脸,突然被他打断,没好气道:“是了,她看你一眼,便是暗示一更在此相会。”
谢郸大喜过望:“原来如此,多谢陆兄解惑,否则兄弟怕是要辜负美人儿了!”
绿袍公子与那高贵妇人出门与句容本地诸多商贾作别,这才分别上了两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一直行到城东头一座别院,两人这才在仆从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等到人都进了别院,两个仆从机警地左右扫视,见无人发现,这才进了别院,关上了门。
绿袍公子立即没了那副温文尔雅的贵家公子模样,激动地道:“唐香主妙计,恐怕这些本地富商很快就会乖乖把银子掏出来了!”
高贵妇人也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来,双像是要滴出水来的桃花眼顾盼之间,简直有一种要把人魂都勾走的感觉。
她像是在这些人之中极有威望,那些人立即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唯有那绿袍公子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着她,带着一种火热。
这人赫然便是荥阳知县杨思远之妻,唐宜桐。
唐宜桐看了他一眼说道:“裴长老与魏坐堂今日便会到句容,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完成任务。”
绿袍公子道:“看这些本地富商的模样,早已经相信了我们就是苏州宋家之人,很快就会掏钱了。”
“何况,唐香主不是已经在汝宁、归德两地都试过了,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次唐香主为圣教募集到大量钱响,必定能得到教主重用。”
唐宜桐突然想到刚才在西照楼看到的那人影,她刚才也没看真切,毕竟晚上,光线不足,加上她还带着帷帽。
唐宜桐问道:“朝廷近期可有什么动作,特别是金陵那边?”
绿袍公子道:“河南那带朝廷剿匪剿得厉害,不论是圣教弟子,还是那些游方道士,都受到了打击。”
“我们不也是因此,这才跑到了江南吗!”
“金陵那边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消息。”
“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朝廷与北元打得厉害!听说还有水师东渡扶桑,哪里还有多少军队!”
“你看,我们在朱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是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唐宜桐说道:“希望如此,这票做完了,我们便继续南下到江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