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信的过程中,小黑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雪莉的照片深情地呼唤她的名字,仿佛她在遥远的他乡能够听到他心灵深处的声音。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忆跟她一起走过的日子,特别是那些令人觉得辛酸倍感苦难的往事一直在眼前闪现。
在风雨中雪莉被丈母娘咒骂虐待驱逐,赶出家门的情景又历历在目,每当回想起来都令他一次次心痛不已。
上门讨债的人前来逼问还钱的神情,令他心寒不已。
写着写着,他觉得手中这支“文曲星”钢笔变得越来越沉重了。他仿佛听到雪莉哀怨的低吟声,仿佛看到雪莉忧伤的眼睛和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的双眼情不自禁的已是泪光闪烁,望着窗口的灯火像一朵水仙花在含苞怒放似的。
风铃身不由己地被窗外的凉风掀动了几下,沾染了灰尘的铃铛不由自主地“丁零”作响。堂屋里的挂钟沉闷地敲响了一下,发出绵韵悠长的“当——”,回声在屋子里荡漾。
夜深人静。这悠长的钟声敲打着他的无眠和思念,他的心头空荡荡的,就像雾海里的一叶孤帆,在虚无缥缈的大海洋里漂荡......
白天,在沸腾的校园里,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冲淡了隐藏在心中的寂寞感。一到鸟儿归巢的夜晚,无法排遣的孤独感便悄悄地袭上心头。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小黑就骑着自行车穿过状元街和荷花巷,前往看望或问候雪莉的老奶奶和她带养的小顺子——雪莉的叔婶的儿子,看看屋顶上那一盆顽强不屈地生长着的仙人掌,望一望荷塘里蓬勃地往上伸直腰杆的荷莲。
他穿行在街头,寻觅迟迟未出现的“玫瑰”——荆玫。他漫步在修复的风雨桥上,抚摸着桥栏杆,思绪的翅膀又展开了。雪莉仿佛幽灵般浮现在眼前,她充满绵绵情意的话语渐趋清亮地在耳旁回响。
昔日洁净的莲河已变得混浊不堪了,滚滚的洪流在翻腾怒吼。铅灰色的天空中还在不停地降雨。往昔那个美丽的春江花月夜,他和雪莉在清澈、平静的河面上划船游玩的情景又历历在目,仿佛就在前不久刚刚度过那个夜晚似的,犹有幽幽的暗香袭来。
两岸灯火辉煌,摇曳的灯光忽明忽暗,连同天空中闪烁的星辉、银色的月光交相辉映,融汇在澄碧的河水里,似乎把他跟雪莉之间的火焰般热烈、石榴花般美好的爱情一同融合一体了。
小黑吟咏着自己即兴发挥创意的诗句“清风明月不用买,近水遥山自怡然。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倾听着大自然的天籁,静静的河水缓缓地流啊流,像是在深情地诉说古老的源远流长的爱情故事。小城的街头弥漫着醉人的流行金曲《千年等一回》,许仙跟白娘子的民间传说散发着永久不朽的艺术魅力。
“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为你化作一团火焰......”这催人泪下的歌声与街市的喧嚣汇成了一支绝妙动听的交响曲,透过温柔的无边的夜色传送到一晃一晃荡悠悠的小船上,浸入欢腾的河水里。
微风轻拂,树影婆娑,五彩的霓虹灯映照着碧波荡漾,看似平静的河面,浮光跃金,漂浮的木舟,宛如婴儿卧躺的摇篮。望着那令人沉醉的暖融融的夜景,忽而望着新娘子若隐若现的闪亮的大眼睛和盘起长发的蝴蝶结发夹,闻到一股伴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沿岸花草扑鼻的芳香,听到雪莉梦呓一般的甜言蜜语,小黑不由得渐渐地陶醉了,紧紧地拥抱住了他的爱人,仿佛拥有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一切。
“小黑,我舍不得离开你了。真的,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你了。”
“爱有多深?”
“恐怕比这河床底下的河水还要深。”
“那我岂不被你淹没在爱河里了吗?”
“嘿嘿,你真有趣。”
小黑吻了吻她热乎乎的嘴唇,忘情地抚摸她裸露的手臂,觉得人世间真像仙境一般多么的美好,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心儿像快活的鸟雀般兴奋得一直想自由、欢乐地飞翔起来。
“雪莉,嫁给我吧!”小黑入神地盯着笼罩着轻纱般处于朦胧美状态中的恋人,动静地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
“傻瓜,我早已经是你的老婆了,还怕我飞走了不成?”
“可我总感觉好像是在热恋中一样,那么甜蜜,那么温馨,那么浪漫,那么令人沉醉。”小黑沐浴在斑驳迷离的波光月色里,坠入爱河,犹如置身天堂。“小莉,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美神的女神,把我的魂儿都勾走、收藏起来了。”
“别瞎说了,比我靓丽的妹子多的是,到处都有。”她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流进他的心窝,淌过他久已干涸的心田,抚平了过去多年历经失恋挫折的心灵的创伤。“老公,不要吹得我飘飘然的,弄不好会掉进水里去。”
“真的,虽然漂亮的女人满街都有,然而我对你情有独钟,你像电磁铁一般深深地吸引住我的铁石心肠,你我就像一对天生的鸳鸯一样,彼此不可离弃。倘若自己的配偶不在了,剩下的那只鸟就只能引吭悲歌,日夜哀泣,直到泪水流尽,嗓音喑哑,发不出声......”小黑倾诉着衷肠,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雪莉偎依在他的身旁,静静地倾听着他的肺腑之言。她春风满面,俏丽的脸蛋上泛起红晕的光彩,令人越看越喜欢。突然,她背过脸去,鼻翼发出了一丝颤音。小黑侧过身子,转过头去,望见她的眼眶潮湿了,闪耀着晶莹的泪光,唏嘘长叹地面对他轻言细语。
“傻男人,好男人,要是你早点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要是我俩总有现在这么好,这辈子就死也值得了。”
“雪莉,我终于体验到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感受到了什么是灵魂伴侣——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另一半。”
夜渐深了。河岸上人头攒动的街市变得冷清、宁静些了。春风凉爽怡人,一阵阵吹拂着雪莉的发丝。他俩乘坐的小船儿随风漂荡,顺水流到大桥距离停船的地方很远了。
“天色晚了,我们回家吧!”雪莉捏了捏他的手掌心,揉了揉他脑颈部的穴位。
于是,小黑使劲地划起船来,挥动的船桨激起的微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流水“哗啦啦”的响声,就像一支柔和的小夜曲。
如今,人去桥空,小黑独来独往,像武侠小说里的独行侠一般自由自在地随意浪迹江湖,任凭思想的野马放纵地驰骋在辽阔无边的思维空间。他担心忧虑雪莉离开男人太久,会不会也跟他心里一样,难以耐得住青春的寂寞,来一个‘红杏出墙’呢?她会不会让我戴上‘绿帽子’呢?她要是出轨偷欢可怎么办呢?
小黑淋着雨,任凭雨水冲洗他的头脑,想冷静清醒一下,思忖着如何劝雪莉回家团圆。他的脑子里晃荡着她的音容笑貌,真是如影随形。他吟哦着“没有爱的城市是一座空城,没有爱的家园是一个空巢。”心里空荡荡的,就像空旷、寂寥的荒野。
他沿着街头一边漫步,一边哼哼唧唧地咏叹一曲呼唤爱人的情歌,像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幽灵般倏然而至,怀念的情怀如潮水般奔涌而出,他赶紧捕捉住稍纵即逝的思想火花,找到一个光亮的地方,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在人家的窗台上挥笔疾书题为《真爱的呼唤》的歌词,次第把自己的心声吐露出来——
“有一个姑娘我真爱她,她的名字叫‘荷花’。无论我走到哪里啊,我都在思念着她。即使是飞到海角天涯,我也忘不了她。哪怕是到了别的国家,我的心里梦里也盛开着荷花。荷花哟‘荷花’呀,你到底在哪里啊?不管是春秋还是冬夏,我总在把你牵挂。不管是出行还是待在家,总让我放心不下。荷花哟‘荷花’呀,你快回来吧!
有一个女人我深爱她,她的名字叫‘荷花’。无论时空如何变化,我都在惦记着她。即使是青丝熬成了白发,我的心也永远伴随着她。假如时光能倒转来世的话,我的灵魂里就只眷恋着‘荷花’。荷花哟‘荷花’呀,你到底在哪里啊?不管是斗转星移还是光阴荏苒,我对你真是爱恨交加。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在乡下,你总让我心乱如麻。荷花哟荷花呀,你快回来吧!”
小黑冒雨赶回“圆梦居”,决定把自己新近创造的得意之作誊写好,寄给雪莉,看她能不能深受感动,从而赶紧“打道回府”。他想到过一阵子就是她奶奶的生日了,叫她赶回来给老寿星祝寿,她肯定会动心的。于是他附上了片言只语,催她待到花好月圆之时返乡,一同赏荷花、采莲,以实现当初的预约。
次日,小黑把信函邮寄了出去,便开始盼星星,盼月亮,期待着雪莉早日回到他的怀抱。他等了两个多月,春天早已过去,梨花、桃花早谢了,树上挂满了日渐长大的果实,蝴蝶飞到菜园子里寻找开花的奇迹去了,乳燕的翅膀长硬了,在燕妈妈带领下迎风展翅奋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葡萄藤缠着芙蓉树不断地向上攀爬着,长势喜人。
小黑除了上班之外,就待在家里修身养性,‘为赋新词强说愁’,整日胡思乱想,却一无所获,字纸篓里倒增添了许多废纸。但他却仍然记起雪莉的话,不辱使命,不敢懈怠。他想要在最近的时间捧出一点成果来让她瞧瞧,证明他的确是有才能的。可是一次次费尽心机地写作诗歌、散文,尝试投稿,邮费、纸墨加上宝贵的时间精力无端地空耗了,换来的不是石沉大海,就是杳无无音讯,依旧没有激起半点细微的波澜。
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尝尽了心酸与苦涩的滋味,失望、烦闷、惆怅、忧伤、抑郁,多少风雨中,他走过无尽心碎的日子,各种莫名其妙的复杂的感觉,加倍地沉重地磨砺着他的脑神经,思想的压力加上沉重的债务的压力与看不到光明的出路,无人赏识,怀才不遇,相互交织在一起,困扰他动弹不得,犹如陷入沼泽地里的淤泥里原地徘徊挣扎不休。他这个自称为“中国的巴尔扎克”的文人,仿佛掉进了深渊泥潭里,但他却依然仰望星空,仰望天堂。
“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他沉吟了一句诗,来抚慰自己落魄的心。
没有人给他来信,也没有人前来看望,更没有人指点迷津,他只是徒劳无益地形如囚在笼中的困兽一般苦苦挣扎,像是一直呆在穷乡僻壤的丑小鸭,却成天编织白天鹅的梦幻,像是掉落井底的跳蛙,想迈向广阔的大世界,却苦于没有机会,脑子里一片空虚、迷茫,崇高的理想成了云雾笼罩中的海市蜃楼。
父母搬到学校里去住了。整个大家宅数百平方米空荡荡的,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小黑孤孤单单一个人,丢魂落魄地藏身在被窝里睡大觉,逐渐变得慵懒起来。当他看到墙壁上雪莉挂放的一只黑皮包,眼前豁然一亮,里面装着什么秘密的东西呢?
他想马上打开来看个明白,一掀按钮,才发现安装有三个数字组成的密码锁。他调试了几下,怎么也打不开。他想到雪莉的生日“513”,试了一下,还是无效。他突然想起用自己的生日“822”的数字,结果成功地打开了密码锁。
啊,原来雪莉的心中也始终装着自己呀!他心奋地翻开皮包,里面空无一物。他把皮包颠倒过来,抖动了几下,也没发出什么异响。他再翻出拉锁里的内塞,才发现有一张他亲笔所写的《誓婚书》和另外一张折叠成巴掌大的小纸条。
小黑拆开来一看,不由得惊呆了——天哪!雪莉怎么会把一万元现金私下借给那个绰号叫“黑猫”的混蛋小子许嵩山呢?借条的日期就是在他和雪莉登记结婚的头一天。
她一定还和那个大色狼、死流氓保持非正当的关系,背地里偷偷摸摸地暗中往来,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小黑气愤不已,猜测她也是一个坏女人,淫荡地偷情,挪用公款,害得自己蒙在鼓里“背黑锅”、当“替罪羊”。他焦躁得几乎要跳起来,愤怒得咬牙切齿,脑海里拂掠而过的是她跟野男人鬼混的画面,气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真是活活地气死人了。
他把那一张纸条掏出来,夹放在自己的钱包里,准备去找那个“人渣”要钱,索讨这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一笔钱。但他立即转念又想,自己斗得过他吗?要是动真格打起架来,他不是那个“狗杂种”的对手,怎么办?他得请一两个帮手一起上阵才行,请谁呢?他思来想去,觉得何雪莉的父亲何雁飞最合适,于是决定立马前往找他。
小黑骑着自行车,赶到莲河镇供销社,会见了何父。小黑开门见山地挑明来意,并拿出那张令人怄气的借条,让他看了一下。他顿时脸色陡变,气得胡子都差不多翘了起来,连声诅咒道:
“真是一个神经病,脑膜炎,简直是挖了我的心,他妈的,破秃驴,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跟那败类没完,真恨不得宰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岳父,你别心急!我们一起想法子找到他,问他讨回钱来也就算了,杀了他也没用,只是以后要教育雪莉,重新好好做人,别再犯糊涂,乱来了!”小黑赶紧劝慰他要冷静。
“真是‘一个女婿如半个儿子’,还好,你挺在行、懂事的,早些日子替我管教雪莉就好喽!”何父宽怀一笑,提出马上行动,揪出那“害人精”来,非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不可。
于是,小黑跑到县城,四处打听“黑猫”的下落。他心想:先找到“玫瑰”这条线索就好办了。他疑虑地搜寻着街头娱乐场所的各个角落,希望奇迹会突然发生。
舞厅的霓虹灯闪烁着忽明忽暗、迷离多姿的光芒,轰天盖地的流行音乐在西洋乐器的伴奏下显得十分刺耳。小黑一向习惯清静,对这周围陌生的一切感到格格不入。
突然,他看到在幽暗的吧台旁的茶几边坐着一个手扶下巴的小姐,好生面熟,连走过去。
“哇!‘玫瑰’,我总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