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放鸽子与迎亲
七爷爷停下了讲述,说等到放寒假再才讲了。小黑带着对田幸福田安康兄弟俩命运的担心,离开了那间小屋子。他的身体恢复好了,又要返回校园努力奋斗了。
到了冬天,小黑的手越发干燥,甚至有些开裂。寒风凛冽之际,他居然患上了冻疮,双手红肿得像馒头,连脚走路都困难了。他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太缺乏锻炼了,血气不够旺,于是,在下雪天也跑到雪地里疯玩,跟同学们追赶,堆雪人,打雪仗,浑身热汗淋漓,可脚上穿着的鞋子弄湿了,却浑然没有知觉。
漫天雪花飞舞的时候,小黑跟随着“柱子”金石柱、“豆子”熊鱼豆、“日本太郎”程太军,纷纷从高处张开双手纵身往松软的红土壤上一跳,玩得正尽兴之际,远远地看到他爸田长征挑着一担用薄膜覆盖裹紧的厚厚的棉被,踩踏着结着冰的地面,缓缓地走来。
小黑连忙迎上前,眼睛里噙起了感动的泪花。
“爸!”小黑走到老爸的身旁,欲言又止,喉咙里像被一种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小黑,你冷吗?这外面不比家里,有火烤。你要注意防寒保暖。”小黑爸爸田长征喘了一口粗气,在寝室门口卸下了肩上的担子。“我到县城参加转正文化考试,顺便给你送一件你妈亲手编织的毛线衣和她制作的棉鞋。这厚棉被是下乡到村里的师傅们刚用新棉花弹制出来的,很暖和。”
小黑心想:这真是雪中送炭呀!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爸,你们——辛苦了!”小黑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腰部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这里还有一袋鸡蛋。”小黑爸爸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小黑。
在晶莹闪烁的泪光中,小黑脑海里晃过从幼年起到少年时期父母关心爱护自己成长的一幕幕,觉得自己亏欠父母的太多太多,却无以回报,只能加倍努力读书取得好成绩,争取早日成才,让父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黑爸爸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冻疮膏,打开,给他的小手一边擦药,一边说道:“你瞧!手都冻成馒头了,还在冰天雪地里疯跑!”
小黑坐在床边,把运动鞋脱掉,换了袜子,换上新棉鞋,才发现那运动鞋里面已经渗入雪水,弄湿了,刚才在跑啊跳啊的时候,居然没有感觉到冷。
“冬天就快过去了!坚持克服一下困难。”小黑爸爸放下全部带来的东西,如释重负,扛着一根绑着绳子的扁担,走出了寝室。
望着老爸在风雪中渐渐远去的背影,小黑在心底呼喊:加油!我要争取考到全校第一名,为父母争光!
接下来的日子里,尽管天寒地冻,小黑却始终感觉心头热乎着,手脚也不再那么冷了。他顽强拼搏,奋发努力,在期末统考中如愿以偿,取得了全年级第一名。
在放假回到家里不久,他收到了学校里寄来的通知书成绩单,喜极而泣。可是,他爸田长征在民办教师转正文化考试当中因2分之差落选了,只能调到更偏远的黄牛村去教书,平常要住到学校里,只能周末才能回家一趟。这样一来,家里的经济条件更困难了。
假期里,没事的时候,小黑就跑去找七爷爷田江山,听他讲故事。七爷爷跟小黑一边在火炉边烤火,一边讲述故事。
田幸福被抓走以后,村里人还是不得安宁。隔三差五的又有人说丢失了鸡、鸭、狗、猪、牛……弄得人心惶惶。原本贫穷的家庭若遭到偷窃,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久,细心的村里人田励耕在赶集时发现孙发财的父亲孙兴旺在集市上卖鸡鸭,而且每次赶集都在那里卖。田励耕心里想:“难道村子里丢失的东西不是田幸福偷的,是孙发财和其他人合伙干的?”可里村里人谁相信呢?知道实情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不敢说,谁说谁就会遭殃。田励耕听说孙发财他纠合了一撮人,结成团伙,叫“豺狼帮”,专干偷盗抢劫敲诈勒索坑蒙拐骗甚至杀人越货等犯罪勾当。最近,附近仙姑岭的山林里就发现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尸体,连头脸都被人浇上煤油烧毁了,吓得人夜晚不敢出门。
邻居的堂侄儿田励耕把获悉的情况偷偷地告诉了田永祥。田永祥害怕别人报复,遭受灭顶之灾,奉劝田励耕要明哲保身,不去多管闲事为好。田幸福命中注定有牢狱之灾,他也不想再扳转过来,而且也没有办法和能力去扭转。他以长辈的口吻叮嘱田励耕不要去理会别人,抓住机会讨个婆娘生养后代最要紧,不然就要跟村里孙小虎那样三十七岁了还光棍一个,到头来绝了根等于白活一世,请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田励耕觉得有道理,就记住了田永祥的话,忍住不再对别人提起那事,想办法赚钱讨亲最重要。他没有别的门路,只能到外面走村串户收购废品进行倒卖。有了精神动力,他干得十分起劲,一年到头还赚了不少钱。过年前,孙兴旺的老婆高玉屏给田励耕介绍了一个少妇,一拍即合,不到一天功夫就讲定,跟他上了床。
田励耕庆幸自己运气太好了。他觉得自己这个老单身汉总算熬出头来了。他整天没日没夜地跟那女人厮混,尝到了甜头,竟稀里糊涂地把她当老婆了,不出三天,他就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全都交给他。那女人床上功夫厉害,倒也挺卖力,弄得田励耕心花怒放,感觉好舒爽。
不料,正当他沉醉于过瘾之际,那女人却不翼而飞了!他疲软地躺在床上,晕头晕脑的,如遭五雷轰顶。那臭女人卷起他全部的钱款跑了,再也见不到影儿。
当他去找孙兴旺、高玉屏夫妇要人、理论的时候,他这才知道自己连那女人真实的姓名和娘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吃了个哑巴亏,受骗上当了!
那孙兴旺竟大言不惭地说:“你真混蛋,你去找一个那么年轻漂亮的标准少妇来陪我玩三天,我加倍地赔钱给你。你太穷了,给不了人家想要的幸福生活,当然不跟你喽!”
田励耕只好自认倒霉,灰溜溜地走了。他不明白那个自称云彩的女人竟是干“放鸽子”的下流无耻之人。她就像天上的一片云来无影去无踪了,但她为什么堕落到这种地步呢?田励耕始终无法猜透这个谜。失去了钱,还可以再挣,他宽慰自己,同时也提醒自己,今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再也不能轻易吃亏上当了。
田励耕跑去向田永祥诉苦,田永祥再次劝告他要离孙兴旺一家远点,讨亲不要求女方外表如何漂亮,无论多么靓丽也总不能当饭吃啊?只要心好、安分、老实、会过日子就行了。
田安康放弃了上学,身体总算慢慢康复了。但他的脾气、性情因为现实生活的不如意却越来越变坏变得暴躁易怒了。他动则向父母、妹妹们发脾气,颐指气使,大呼小叫,俨然他是至高无上的统帅,家里人都成了他的下属,不,甚至是奴仆。
父母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田永祥和罗新秀感到歉疚,为养活这一家子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却无法供儿子读高中念大学,本来会大有出息成龙成才成国家栋梁的儿子,不可能再“鲤鱼跳龙门”金榜题名,也不可能再大富大贵了!只能活生生地被耽搁、被埋没了!真是悲哀呀悲哀!这是时代的悲哀,命运的悲哀,历史的悲哀!这是整个田家门楼的悲哀,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悲哀!若不是老爷子上一代赌博造成债台高筑,一贫如洗,也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的不幸呀!若不是那一场不迟不早的灾祸造成田幸福坐牢,田安康病重耗尽钱财,也不至于如此作孽呀!
可是,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呢?田永祥东奔西跑向所有的亲戚朋友借钱,都于事无补,徒劳无益。何况他也没几个富裕的亲友,可人家也拿不出几个钱,谁都不愿意慷慨解囊资助他儿子上学了。他们害怕那借出去的钱打了水漂。任凭天才像外星球上的巨石一样坠落凡尘,也没人会伸出热情的援助之手。村里的叔侄兄弟更是嗤之以鼻,见田安康的身子越发瘦弱,还神经兮兮的,他们背地里幸灾乐祸,偷偷地好笑。
银色的月光像清水一样洒遍田野的时候,田永祥仍在稻田里割禾。他觉得人最苦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过去忍饥挨饿,拼命干活都不感到怎么苦,如今大儿子田幸福坐了牢,二儿子田安康失了学,没有了发展前途,这才真叫人揪心,苦闷不已呀!幸好田安康没有急得发疯,经过一阵心灵的痛楚之后,终于开始面对现实,也跟着他父亲忙里忙外。但父亲考虑下水会影响他的腿部关节,从不肯让他再下田干活。田安康也不再气馁,埋怨父母无能,反而抱怨赌鬼爷爷没有行善积德,居然还逃出去入了“刮民党”,躲到台湾去了,影响了子孙后代的幸福。
平淡的日子一天又一天逝去,一年又一年过去。田安康转眼间到了二十好几岁的年龄。可家里从没见一个人前来登门为他做媒介绍对象,亲戚朋友也没人跟他提亲,村子里也没有一个女孩真正喜欢他。即使有那么一个从小跟他一起放过牛的女孩丁香暗暗喜欢他,但是她家里人也坚决反对,谁嫁给田安康家,就等于倒八辈子霉,就得受穷受苦一辈子。后来,那位丁香姑娘只好服从父母的安排,嫁到别的村里去了。可就在新婚之夜,那女子吞下大量安眠药死在了洞房里。
邻居田励耕又积攒起了一大笔钱,谁也无法预料,身边会有什么意外的新的事情发生。田励耕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轻易放钱,要拿了红本子《结婚证》或生了宝宝才肯出大钱。田永祥经常提醒他留神。可是,像田励耕那样过了三十岁的坎儿,在边远的山村里讨亲就难办了。加上他是一个孤儿,没有人肯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他等啊等,盼呀盼,三五年过去了,还是光棍一个,他只得放风说,谁给他配一个年纪比他小点的女人,保证那女人不逃走,生了儿子的话,他愿意出六千块钱。
奇怪的是,田励耕明明知道孙发财居心叵测,给他从外面带回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洋妞”越南婆,这女人有可能会在他身边呆不长久,但他心甘情愿再冒险一试,哪怕又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一个人孤单寂寞的时候实在太难熬了,他简直有点饥不择食了。为了趁早解除生理饥渴,告别单身,他暗地里给中介人孙发财支付了一千块钱,就牵着那越南人金可可的手高兴地折回自己的小屋子去了。关上门,便又开始了他期待已久的“幸福生活”。他想及时弄出个儿子来,完成个体生命最重要的光荣使命。
田永祥见田励耕都想尽办法弄到了媳妇,也担心起儿子田安康的婚事来。他后面的妹妹们也都长高长大了,除满妹子田荣蓉还在上学外,那三个妹妹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人找媒婆来提亲或干脆本人直接大胆主动地找上门来追求。妹妹们都听信父母亲的话:“两位哥哥都尚未娶嫂子,你们怎么能谈婚论嫁?要是你们都嫁出去了,人家会怎么看待两个哥哥,他俩还怎么好娶媳妇娘?你们做妹妹的得帮帮哥哥。你们想要的幸福得推迟,放在下一站。”
田幸福蹲监狱还没释放回来,田安康又整天丢魂落魄似的闷闷不乐,成天像和尚念经似的念叨:“半边月亮天上挂,何时洞房吹喇叭?别人的婆娘一朵花,我的老婆在哪家?”
田永祥决定要尽快给二儿子相亲、冲喜。他强硬规定三个女儿外出打工挣的钱都拿出来作贡献,支持二哥完婚后,再任由她们自己攒钱、找婆家。三姊妹乐意接受父亲的意见,并不埋怨父亲重男轻女。试想,如果娘家的哥哥打了单身绝了后代,将来她们又哪还有什么颜面回来相见,又哪还会找到什么理想的对象呢?
等呀等,盼啊盼,终于有个做牛生意的老人肯帮田永祥的忙了。那年为救治田安康的腿,田永祥忍痛把大水牛便宜卖给邻村的熟人外号叫“老牛”正名叫田牛的人。平常田永祥也经常卖豆腐路过他家。谈到娶媳妇的事上,老牛说他娘家有一户人家有一位十八岁的女子等着要出嫁,只是她家里穷,母亲生了重病要花钱医治,她哥哥又急着要娶亲也等着要钱。可能那女孩家需要一大笔钱才肯嫁女儿的。
田永祥问:“她家需要多少钱才准?”他作好了听到漫天要价的心理准备。
“要……要八千块!”老牛做了一下手势。
罗新秀怔住了,在一旁插嘴道:“这不是要一座正三间堂的钱吗?八千块,跟卖女儿还有什么区别?人家买个婆娘至多也只要六千块呢!……真是天文数字……”
“瞧你说的,人家有特殊困难嘛!不然,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哪舍得这么早就出嫁噢!”老牛打住了罗新秀婆婆妈妈的唠叨,“怎么样?如果你们家心疼钱,没有那么多钱的话,她家不会那么轻易地把黄花闺女嫁给你家田安康的。”
“六千八,顺利发,吉祥数码,可以啵?”罗新秀仍不死心,像买东西一样砍价。
“废话!这又不是卖猪、卖牛,你们家要想少出钱,本来是没门的,但除非……”老牛故意卡壳了,卖了一个关子。
“除非什么?”田永祥感到似乎有救了,赶紧向他靠拢了一步。
老牛凑到田永祥的耳朵边,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换亲!”
“你说什么?”刚才的两个字落音虽轻,田永祥听来还是惊了一大跳。“我没完全听明白。”
老牛打开窗子说亮话道:“不瞒你说,女子早晚是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我是说让你家的几个女子中的一个许配给她家的哥哥,这样你田安康就能搞定人家的闺女了。”
“啊——”罗新秀惊讶地叫出了声,马上回过神来。“好,你先回去吧!我们一家子商量商量再作决定。”
他临走时说:“好吧!给你们三天时间,我等你们的答复。”
到了晚上,田永祥、罗新秀夫妇俩在卧室里商量田安康的婚事时,二女儿田紫兰和四女儿田荣蓉隔壁屋子里悄悄地听着。
“哎,你看该怎么办?儿子的婚事要这么一大笔钱,我们一下子哪里凑得齐呢?一家人一年忙到头只保得住猴子嘴巴,还难剩下一千块钱。”田永祥先开了口。
“老头子,还有我们的满女儿荣蓉正在念书,她的学习蛮不错,在学校里也是数一数二,万一像田安康那样考上高中大学,到时候都怕没钱供不起啊!”罗新秀不紧不慢,进行了理智分析。
“再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了!无论多么穷,哪怕卖房子,都要送荣蓉多受点教育。”田永祥回想起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不能让埋没人才的悲剧在下一代身上继续重演了!”
“是呀!我也这么想。可是,也不能不给儿子娶老婆啊!你看大儿子还在牢里,现在只能指望小儿子了。加上田安康年纪也不小了,都快二十七八了,过了三十岁,在我们这农村里头就是老光棍一条了,以后恐怕更难讨亲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呢?”罗新秀心头充满了焦虑。
“老牛提出‘换亲’这么个馊主意行得通不?叫哪个女儿去才好呢?要是那家的哥哥傻里傻气,蠢宝一个,那不是把闺女坑害苦了。”田永祥深感困难重重,生活本来就实在不容易,要办成一件大事就更艰难了,有时甚至感觉比登天还难。
两个女儿躲在背后,从父母的话语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想要让女儿为成全二哥的婚事而做出自我牺牲,要么满妹子田荣蓉放弃学业,读完初中毕业又务农或外出打工,要么挑一个够结婚年龄的女子去跟人家换亲,可是做父母的又不便当面对女儿施加压力、讲明他们心中的苦难和难处,所以只好像话剧演员对白台词那样上演“隔壁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田荣蓉觉得以前二哥的学习成绩比自己还优秀,却被迫辍学,实在够委屈的了,如果现在再亏欠他,娶不成亲打了单身的话,只怕他真的会变成疯疯癫癫的废人了。要是弄得田家断了命脉绝了后的话,她一个人读出书来还不照样嫁出去,那又有多大用处呢?让二哥中用才好!田荣蓉打定主意,准备说服父母他们,不再花钱去念书。虽然老师充分肯定她将来是个大学生的材料,她自己内心深处也非常向往到大都市去上真正理想的大学,但为了顾全大局,为了田家香火,她宁愿自己吃亏吃苦,甘心一辈子只做个逍遥无为的山野村夫。
田紫兰也不由得左思右想,大姐在村里已经有了意中人,那个叫阿孝的男子缠得很紧,两人偷偷地去约会有好几次了,只等两个哥哥成了家,大姐就会跟了阿孝。说不定两人早已私订终身了呢!三妹还小,未满十八岁,到村里来代课的教书先生老赵相中了她。他俩也悄悄地谈起了恋爱。
田紫兰鼓起了勇气,觉得为了全家人的幸福,哪怕自己个人受点苦受点委屈活受罪也值得。她下定自我牺牲的决心,走过去敲了敲房门。
“是谁呀?”她母亲问道。
“妈,是我,兰兰,快开门呀!”
罗新秀把门打开,说:“小女儿,你怎么还没睡呀?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田紫兰说:“爸爸、妈妈,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关于二哥的婚事,不能推迟了,再推脱的话他这辈子就难娶老婆了。”
“那怎么办才好呢?”田永祥一筹莫展。
“我愿意去跟人家换亲!”田紫兰不再犹豫,似乎打定了主意。
“啊——真的吗?你不会埋怨家里人吧!”田永祥心里既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二儿子会有希望了,遗憾而又难受的是这把二女儿的终身大事也牵扯捆绑起来,实在是迫于无奈呀!
四女儿田荣蓉也赶过来凑热闹,主动表明自己的态度:“爸,为了二哥能早日娶老婆回家,我打算退学不念书了。我学习的事你们别担心,可以自学成才呢!将来会有办法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二哥讨了亲,全家人的心就都安了。二哥有了媳妇娘,生了娃娃,你们也好早点抱孙子,我们田家就有后代了。”
田永祥和罗新秀看看身边两个懂事而又可爱的女儿,眼眶里不由得湿润了。
“这怎么行呢?”田永祥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无能啊!难道穷人家的儿女就要这样世世代代的贫穷下去吗?”
田荣蓉忙劝慰道:“爸,你别只顾自责了,你们别管我将来有没有钱读书,这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们二哥,我们够对不起他的了。那时他考上学校家里没送他去读,耽误了他的前途。这一次不能再浪费二哥的青春影响他的情绪了,弄不好不给他娶回这老婆的话,我担心二哥真的会疯掉的。”
田永祥一听,感到十分欣慰,就点头答应了:“还是我们田家的命脉要紧,一定要把媳妇娶回来,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给小贵子讨个老婆。”
田紫兰再次提出让自己去换亲算了,以免牺牲满妹妹的前途。田永祥坚决不允许这么做,还愤怒地指责道:“都早已是新社会了,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些过时的鬼把戏干嘛呢?只要能够体谅理解自己家庭生活的难处,不怨怪父母亲就行了。”
两姊妹含着热泪默默地走出了房门。那个夜晚,田荣蓉心里极不平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为什么,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上了心头。她弄不明白,一家人一年到头不停地忙活,却还是困难重重,要么供不起孩子上学,要么找不到理想的对象。村子里的农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呢?
相亲的日子到了,媒人带着田家未来的儿媳妇黄青麦来访主家。田安康生来有些怕羞,跟女孩子见了面都有些脸红,也不知道如何跟人家交谈、沟通,只是一个劲儿地怯生生地傻笑,像个木偶人一般。田紫兰见状不妙,便跟四妹商量,提出陪黄青麦姑娘去赶集买新衣服。没想到黄青麦竟爽快地答应了,像个天真的孩子似的,跟随田紫兰和田荣蓉偷偷地溜到外面玩去了。
逛完集市买了新衣服回来,太阳已经偏西。两姐妹又带黄青麦去学骑自行车。媒人老牛和黄青麦她爸爸黄瘸子拿了酬金与聘礼离开了斗牛山村。黄青麦跟田紫兰、田荣蓉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忘记了回家。原来她小时候脑袋受过伤,有些犯傻。
等到三人返回来,天快黑了。黄青麦没法回去了,只好在田紫兰家留宿。晚上,几个人凑在一块儿,聊天喝酒,其乐融融,姐妹俩尽兴地陪黄青麦喝酒,不知不觉的把她灌醉了。末了,田紫兰跟黄青麦同睡一个房间,待到三更半夜,黄青麦酣睡之际,田紫兰便悄悄地下了床,打开房门。一向老实巴老的田安康站在门外等久了,像一只嘴馋的猫见了鱼似的,钻了进来。田紫兰冲他扮了个鬼脸,神秘地笑着出了门。田安康关紧房门,脱掉衣服,饿虎扑食般地压在了黄青麦身上。趁着黄青麦困倦又喝得酩酊大醉,田紫兰早已把她脱得一丝不挂,只等二哥田安康来征服、占有她,把生米煮成熟饭。
田安康的心里“咚咚”直跳,觉得自己跟偷吃东西的贼似的。恰巧有一只老鼠在窗口透进来的迷离月色中,正睁大眼睛看着屋内的动静。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田安康很冲动,有些紧张,没有强烈地感受到快乐,只想尽快地把她睡了,像攻城的战士那么不顾一切地向城池扑上去。
半边月亮穿过窗户格子的缝隙,在陶塑的水缸里面形成忽明忽暗的投影。窗前的天竺桂树影婆娑,在朦胧的月光中,黄青麦的青春胴体看上去有些像雕塑的美女,虽说她外貌长得算不上绝色女子,但在田安康看来,只要五官端庄,个子不矮,没有瘸腿瞎眼少胳膊,又没有失过身,就算是梦寐以求的美女了。
田安康兴奋不已,爬上床,伸出手探向喝得酩酊大醉的黄青麦。她只是轻微地颤栗了一下。仿佛一阵猛烈的长风掠过静寂的原野,掀起了连绵起伏翻滚的稻浪。朦胧之中,黄青麦在疼痛与愉悦中迷迷糊糊地昏睡。尽管田安康知道家里人为他娶亲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还是傻兮兮地笑了。
黄青麦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身旁的田安康,眼角悄然地淌下了冰凉的泪滴。说实在的,她并不真正喜欢面前这个身子瘦弱、年纪比她大十二岁的男人。而且见面才不到一天,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爱情”这个词眼在偏远贫穷的艰苦山区,好像钻石一样,是件难以得到的奢侈品。
田安康见自己的女人哭了,不由得也热泪盈眶。天亮了,两人默默地抱成了一团,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命运的绳索已经把他俩紧紧地维系在一起。没有办喜酒,没有进行结婚登记,也没有举行任何仪式,黄青麦就这么简单地来到田安康家,开始了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