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晦早该在两个月前就回来了。
边疆的事情结束，他又顾及着女儿的生日马上要到了，想着早点回来，也能多陪女儿一段时间。
谁知道遇到了变故。
“因为打仗吗？”
顾知意坐在软软的狐毛垫子上，倒了一杯热热的茶水，抬头看着对面的老爹。
“这一仗打的好久哦。”
顾如晦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甘甜中带着一些苦味的茶水沁人心脾，让人的脑子都跟着清明了一些。
他敛下眼眸。
“本可以不用这么久的。”
堂堂汝南王，经历过百余场战役，以少胜多的战役12场，平稳发挥的战役90多场，值得说道的大型战役共三场。
第一场，打退了北燕敌军，保住了长安城。
第二场，以800骑兵深入敌营，活捉敌方首领。
第三场，6000人守城，守住了13万大军的进攻足足半年有余。
这哪一场战争，都是天花板的地步。
实话实说，这一次与北燕的战争，但凡了解汝南王丰功伟绩的人，都没放在眼里。
汝南王刚刚出京，这些人就已经想到该怎么处理俘虏，该怎么分配战利品了。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竟然拖了近两年之久。
“不是爹爹你故意回晚的吗？”
顾如晦转头看向小姑娘，顾知意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见底。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不住敲了敲小姑娘的脑袋。
“这样的话，也就你敢在本王面前说了。”
顾知意委屈巴巴的捂住了额头，大眼睛亮亮的，满含无辜。
“人家是您的女儿，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顾如晦不由一怔。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说道理如此，可这世上能够做得到的父女又有多少？
皇室之间会互相算计，王府之中也不外如是。
手上有了权柄，他身边的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的说话，那七个义子在他面前说话，也都要三思而后行。
也只有这个小丫头……
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不由摇了摇头。“倒让你这个小娃娃给教育了。”
顾知意哼哼一声，傲娇的小表情可爱极了。
“父王还没说呢，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儿，让您回来晚了？”
她顿了顿，“莫不是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顾如晦默不作声，顾知意看他这模样，微微皱眉。
还真是？
……
平乐帝很会搞事。
因为有顾知意在京城里看着，他这次没往粮草上面下手，而是直接让人送了一道圣旨出去。
那是一块半米长的黄布，上面用墨水仔细的画了边疆的地形图，并且标示起来，还有着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这是边疆情报图！
为表明对皇帝的尊敬，也是例行公事，边疆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像京城里送消息。
类似于现在的企业规划书。
在一些朝代，要皇帝说了可以之后才能有下一次行动。
咱们这个朝代虽然没这样，平乐帝也不能指挥顾如晦这个内行，但象征着君主权利的边疆情报图，顾如晦也根据以往的经验给了一卷。
——他根本没想到平乐帝会做手脚。
毕竟他是在为大赵的江山战斗。
他守护的是大赵的国土。
然而在打仗的过程中，顾如晦却敏锐的发现，北燕似乎知道他们的情报布置。
在生死攸关之际，他们总能提前一步。
就像是打不灭的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军营里有奸细！
他一开始没往平乐帝身上想，只在军营寻找，直到一场战争。
“那场战争，死了2000多人，5000多人重伤，轻伤者更不计其数……”
顾如晦捏紧手上的杯子。
啪嗒一下。
他敛下眼眸，慢条斯理的弹去手上的碎片，眼眸深邃。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拖带钩的要处死，篡夺政权的人反倒成了诸侯。
啪！
顾知意一拍桌子，实在忍不住了。
“他是不是傻？”
平乐帝大概率是不傻的。
他也知道自己靠这种方法搞垮顾如晦有些困难，所求的，不过是多死几个人，能分解一下汝南王手中的势力罢了。
他大概也心虚，顾如晦前段时间传来了要回京城的消息，在路上遇到了三波以上的刺杀。
他脸上那伤未愈合的小伤疤，就是在昨天，靠近京城时所受。
顾如晦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暗色，突然抬头看着顾知意，慢悠悠的道。
“咱们大约要离开京城了。”
顾知意瞳孔一缩。
纤细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桌子，然后又放开。
“什么时候？”
顾如晦的眼睛闪了闪，有些诧异。
“以后，也不会那么容易回来了。”
这代表的含义，他不信顾知意不知。
顾知意冷笑一声，忽然抬头看着自家老爹。
“您要是毫无动作，我反而要看不起您了。”
我对你好，你对我好，这是为人处事最基本不过的道理。
臣子和君王也是如此。
打了他们的脸，还想要他们笑脸相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做梦去吧！
“若真的是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当今皇帝的小肚心肠，这朝堂之上的大半臣子都要自挂东南枝了。”
“要我看呀，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才是真正的心机深沉，父王您的心性，换到哪个朝代去，都要被人称赞一句忠臣的。”
这并非是顾知意故意拍的马屁。
人家唐太宗李世民，手下能人异士无数，那魏征还是太子李建成的人，人家做上皇帝也能重用，任由魏征指着鼻子骂都没能把人砍了。
这才是皇帝的心胸。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顾如晦真有异心，现在平乐帝还能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都要两说了。
平乐帝一边倚仗着他家老爹打仗，一边又忌惮着他，实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顾知意意味深长道。
“这世上最不会受欺负的人，就是会发疯的人。”
不发点脾气，他们还真当他是HelloKitty呢。
顾如晦心中一震。
定定的看着小姑娘，忽然露出了个动容的笑。
“本王白活30年，竟然还没有你个小娃娃心思清明，敢做敢当。”
若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传出去……
顾如晦看着自己被茶水烫红了的手，心中竟然出奇的平静。
他想过要做忠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