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下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顾知意皱皱眉头。
古月轩之所以敢叫这么高的价,也是因为自信,能给那些想要服务的贵客上帝般的体验。
如此这般,不是砸了招牌?
掌柜的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忙弯腰。
“实在抱歉,小人下去处理一下情况,二位贵客请自便。”
跟随着掌柜的动作,顾知意也走到门口,从上往下的看了过去。
闹事的还真是几个书生。
穿着白色的襦袍大衣,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说话却是毫不客气,针锋相对。
“什么时候古月轩能允许这样的人进入?我们的那些银子白花了不成?”
几个富贵书生的对面,站着个白衣书生,此时捏着书本的手已然苍白。
却依旧挺直了腰杆,站如青松。
“请问兄台,此处茶楼可有写了不允许苏某到场?”
顾知意听了一会儿方才明白了这场闹剧。
古月轩从开张以来,吸引了不少回头客。
他们愿意在这上头花钱,买的就是面子和雅致。
今天这群书生也是相约着来到古月轩谈诗论雅,挥斥方遒,正得意之际,却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书生站在一楼大厅处,竟然还装模作样的在看书。
他们当即便恼火了。
他们花那么多银子,追求的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雅致,现在一个乞丐都能进来了,他们的银子不白花了?
小二很是为难,“张公子,这位公子不是乞丐,他是受人之约,也是我们店的客人。”
“你们店的客人?”张公子冷笑一声。
“他穿成那样,全身上下可有一件值钱的玉佩?就这样的人也能进古月轩,和咱们同处于一个屋檐之下?”
“张兄所言极是,这样一个形似乞丐的人……看来我以后真得好好考虑考虑,还要不要来你们这。”
那白衣书生穿的并不破烂。
虽然衣服的料子不华贵,却也熨烫的整整齐齐,能看得出主人很爱干净,衣服上有着清洗过后发白的迹象,配上那张还算清秀帅气的脸,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很舒服。
听到这种堪称侮辱的话,他攥紧了手里的书,气得脸发红。
可大概是因为不善言辞的缘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上面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格外的显眼。
“你这么嚣张,是因为你很有钱吗?”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抬头看去,只见二楼的厢房外站着一个粉衣小姑娘,身量不高,隔着一层栏杆居高临下的往下看去,竟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威严。
苏公子见这小孩儿穿着一身上好的料子,头上的首饰也非凡品,话语客气了一些。
“这是哪家的小姐,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用管了。”
顾知意隔着栏杆的缝隙看他。
“不能在身份上攻击,就用年龄压迫,这就是现在举人的水平,改天见到皇伯伯,我可得和他好生说道说道。”
黄伯伯?
不知道小姑娘口中的黄伯伯是何人,但明显是个不好惹的,张公子有些犹豫了起来。
欺软怕硬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的本性,但凡遇到比他们身份更加高的人,这些人又软的比谁都快。
“张兄,那位小姑娘身上的玉佩,好像是御用之物。”
张公子心头一惊,一瞬间就转变了态度。
“好说好说,既然这位小姐和他认识,小生就不和他计较了,咱们化干戈于玉帛,小生告退。”
领头的人一溜烟走得飞快,后面的小弟自然不敢再呆着。
刚才还那么嚣张的面孔,转瞬变成了夹着尾巴逃走的逃兵。
苏瑾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变化,捏着书站在原地,颇有些无所适从。
“苏书生?上来坐坐?”
顾知意真诚邀请,苏瑾犹豫了一会儿,抬步上前。
一上来他就被厢房内精致的摆件给惊讶住了,眼睛里满是震惊,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姿态,只扫了两眼便低垂下了眼眸。
自小他便知道,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对他人来说司空见惯的东西,却需要他费尽全力的去争取。
房间里只有两个小姑娘,苏瑾松了口气,只谨慎地站在房门口。
“多谢小姐为苏某解围,苏某站在外头就好。”
顾知意倒了一杯热热的茶,“进来坐吧,你不是和人有约?”
苏瑾苦笑一声,“她怕是忘了在下了。”
若不是和那人在此地有约,他也不会踏足于此。
果然,还是痴心妄想了。
顾知意只歪头看着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很是随意。
“山人掐指一算,我和你有缘,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一说,说不定会有人帮你解决哦。”
苏瑾笑了起来,一直压抑着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只觉得这小姑娘不仅有侠义之心,心地也很善良。
认真的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小姐,一些家事罢了,今日多谢小姐仗义出手,此恩此德,苏某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必然倾力相报。”
“想报答我,容易!来写个字吧!”
苏瑾有些诧异,随着顾知意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摆着几张大大的宣纸,早已有人磨好了墨。
顾知意的声音狡谐极了,“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你要报恩,现在先给点诚意嘛。”
苏瑾只觉哭笑不得。
他不是什么文豪大家,自觉自己的笔墨也只是工整,小姑娘却一副不抓紧时间就亏了的姿态。
“小生名声不显。”
只有两种笔墨能卖出钱。
一种是大家之作,像王羲之的那种,技艺登峰造极。
还有一种便是那人登阁拜相,有权力加成。
就算有人想要提前拉拢潜力股,那也是林家公子那种。
12岁便是举人,乡试第一。
这样的天资奇才,才担得上一句前途无量。
虽然不会这样想自己,可在很多人的眼里,他这样的人,恐怕配不上那么好的宣纸。
“你名不名是我的事情,只管写就是。”
顾知意拨弄着茶杯边沿,漫不经心。
“更何况,莫欺少年穷,谁说你以后不会登阁拜相了?”
苏瑾只觉心头一震。
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一朝宰相的苏瑾想到这一天,想到那个漫不经心,却格外坚定的小女孩,仍然忍不住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