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能压弯读书人的脊梁。
而才华学识能给他掰正。
李青书端着酒,对陈斯年拱手后继续道:
“方才是在下有眼无珠,不知兄台满腹经纶,才气无双,我自罚一杯。”
说罢,他一饮而尽。
明知道此人写了有反志的诗歌,竟然还要敬一杯酒?
李青书前后的行为极其矛盾。
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极为奇怪。
或许这就是读书人的软弱与强硬。
他们总在别人无法理解的地方较真。
其他士子见状,虽未上前,但也都在各自的桌上斟满一杯酒,对着陈斯年一饮而尽。
“敬这位兄台。”
“在下干杯,兄台随意。”
“好诗啊,好诗,胶鲁省王哲敬你。”
“贤弟,愚兄乃闵建省一落魄文人,流落至此,方才言语多有得罪,我也自罚。”
稀稀拉拉,前前后后,酒楼中的读书人,竟然都自发给陈斯年敬酒。
这一幕,让一直埋头苦吃的冬荷都不由得张开油乎乎的小嘴,一脸呆滞。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小声道:
“姑爷……您刚才写的那首诗,竟然让他们这般佩服?”
“冬荷不太懂诗词歌赋,也不能理解这些人……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嘲笑诋毁您……”
陈斯年对她摇了摇头,也并不对敬酒的人摆架子,举起酒杯,笑意更浓:
“诸位,多谢。”
“小生也不过一读书人,能有幸与诸位相聚于此,开怀畅饮,乃是缘分,乃是幸事。”
“之前的得失荣辱,诸位不必在意,我辈只要用功读书,努力做学问,相信总有一日能出人头地,名满大虞。”
说着,陈斯年仰头,将一杯绿蚁酒送入喉中,回敬众人。
一时间,酒楼中气氛祥和。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出笑容
唯有一个人,目眦欲裂。
那就是吴厚德。
与陈斯年的诗作相比,他那两句就跟粪坑里挑出来似的,污秽不堪,难以入目。
此刻众人更是忽略他,转而与陈斯年把酒言欢。
这让习惯了追捧奉承的吴厚德,忍无可忍。
只见他“噌”地站起身,肥硕的身子将椅子撞飞,好似猪蹄粗壮的双手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与精致碗碟全部推飞,物件落在地上,发出脆响,摔得粉碎。
众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瞧见吴厚德发飙,都是吓得不敢言语。
甚至开始有人悄悄地退出二楼。
吴厚德弄得一地狼藉后,还觉得心中憋屈没有完全发泄,扭动两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动,抬起粗腿就是一脚踹在桌子上。
不料,木桌顺势朝侧面横挪过去。
李青书来不及闪躲,被撞中侧腰,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吴厚德走上前,一只手按住桌子,一只手按住李青书的肩膀,呲牙咧嘴道:
“姓李的,真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就能到处显摆是吧?”
“你特么不就是想进我吴府吗?每个月孝敬我的那点银子,说实话,都不够我赏给春意苑的姑娘。”
“一个个的穷酸样,吃饭前有时候都得老子付,每天到这里也就只能聊天写诗?有屁用啊?真以为能考上状元,能去京城做官?”
“要是老子不来,不把你们当玩物,谁知道你们姓啥叫啥?”
“告诉你们,你们这些穷酸东西,读一辈子书,也不如老子生下来有的!”
李青书等人被如此羞辱,也只能是低头,不敢还嘴。
吴厚德拿起写有陈斯年诗句的纸张,瞧了瞧,满眼不屑地仍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两下,随后看向陈斯年,睥睨道: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冒出来的猫猫狗狗?满月楼的规矩不知道?老子就是这儿的规矩!”
“你很会写诗?”
“写诗有个屁用!”
“在盛天城,在幽辽省,镇北王最大,然后就是老子!”
“你一个穷书生和我嘚瑟个什么劲。”
“来,把你那个丫鬟给老子送过来,我可以不和你计较,就你写的这反诗,呵呵,没多久就会有人来收拾你,打你都脏了老子的手。”
说着,他眼神满是邪祟地看向冬荷,还抬起猪蹄子勾动两下:
“来,妮子,陪本少玩玩儿,你家主人一看就是个银枪蜡头,瘦成那德行,能满足你?”
“放心吧,本少不会亏待你,玩儿完给你一笔银子……”
冬荷手里拿着一只油乎乎的鸭腿,根本不在意对方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任何恼火,起身就要走上前,另外一只手中的袖剑已经显露出端倪。
然而,不等她迈开步子,陈斯年已经拎起酒坛子,身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你小子想干什么?”
“别发疯,幽辽的布政使和我是叔侄。”
“你一个穷书生最好掂量掂量再……”
啪!
酒坛子在他那肥硕的大脑袋上猛然在下,酒水和碎片一同飞溅。
吴厚德瞬间倒地,双手死死捂住汩汩冒血的脑袋,猪叫般的哀嚎传出。
一众士子瞧着,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兄台,你快走吧,得罪吴家的人,只怕是没有好下场。”
李青书自己已经吓得打哆嗦,却还在劝说:
“兄台先走,酒楼有后门,然后我等一起出省,我家里和守城的将士认识,能尽快放我们离开……只要离开幽辽,就没人能……”
然而陈斯年却摇了摇头,道一声多谢,并未离开。
他脸上没有半点醉酒的红色,反而白得吓人,瞧着地上的吴厚德,嘴角微微挒开,甚至一直延到耳根下,看起来既邪气又诡异,随后又伸出手在吴厚德满是鲜血和酒水的脸上拍了拍,眼神中嘲讽肆虐:
“我以为你多厉害呢,怎么被坛子砸一下就不行了?”
“你说我瘦,没力气,可你这肥猪好像也不太行?”
“咱俩到底谁才是细狗啊?”
“哦对了,不知嫂夫人是否在府中?今日小弟可是想去拜访一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对付这种真正的纨绔草包,陈斯年向来都是先动手再嘲讽。
“老子当初连太子都敢打,还差你一个什么少爷?”
“布政使很牛逼吗?”
“你让他来,老子一块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