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已经开始凉了,一个沉闷的闷声在林月厢房门口响起。
这时候也该起来的林月很敏锐的听到声音,快步起来,人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雪儿一声惊呼声:“牧校尉!”
林月心下一惊,拉开房门,就看到浑身是血的牧呈宣倒在她寝房的门口,看到林月时候,他的血手猛的拽住她的脚,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怀中的纸颤抖交出来。
林月压下心中涌上来的疼痛,红着眼眶,声音微微发抖:“来人,把浙海最好的大夫都请过来,把府中大夫请过来,雪儿你带人去仓库,把我仓库中有用的金疮药都拿过来,还有救心丸也一并带过来。厨房准备热水,人参汤,米粥!”
她说话间弯腰把纸接过,并没有看,蹲下来按住牧呈宣的伤口,防止他的失血过多。
范双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在他的伤口上。
林月在范双撒药时候,她自己撕开其他的衣服,这样会快许多。
金疮药还是有点用处,很快就减少出血量。
林府大夫很快就到,林府人多,时不时都有人生病之类,她就请了一个大夫长期住在林府。
每个月给一定的月俸,还在城主府划了一片小院子给他种植药草。
大夫姓王。
王大夫很快就来了,他指挥着:“来几个人,一人抬头,一个人抬手,一人抬脚,动作小心点,别扯到他的伤口。”
他们原本想要把牧呈宣搬到其他房间内,林月退开一步:“进我房间。”
林月都开口了,救人要紧,也没有会跳出来说什么不合适的话。
林月看着床边围着人,她这才放心打开纸,看到里面的内容,她唤了一声:“范双。”
范双提着剑就跟林月出去。
林月把纸给范双看,范双看到纸的内容,他眼眶都红。
“你派人,先去吴府控制住,把吴知县的家人都抓起来,严加看管。另外你去找林咏鹤,问问看,他们在画舆图时候,可有去过这个地方,除了这条路还有没有其他路能到这里。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里,一切都好办。”
林月见范双情绪有点不稳:“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范林。我们现在要是多拖延一刻钟,范林就有危险。”
范双整理一下情绪,他与范林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其实并不是亲兄弟,他们只是同一个师门出来,跟着师傅姓范,后来师傅百年后。
他们师兄弟三人一起入了镖局,又后来遇到林月,就一直跟在林月身边做事情。
现在范林被抓,范双怎么能不担心。
虽然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难以接受是一回事。
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兄弟死。
范双知道林月做得对,盲目去救人只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段时间林咏鹤都待在家中,林月派人来找。
林爷原本想要唬弄过去林月,林爷虽然平时真的看不上自己的儿子,觉得自己儿子脑子又笨又没有本事,可是一旦真的遇到事情了。
林爷反倒是希望他笨一点乖一点,不要往前冲,平平安安就好。
什么英雄不英雄,他从来不奢望自己儿子有这样的基因,自然也不希望有。
现在的林咏鹤在林月那边体现了价值,哪里会听自己老爹的话,听到林月来找他,他二话不说就直接冒了出来。
管家拦都拦不住。
得到林爷责备的眼神。
管家无奈又委屈也很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把少爷给拦下了呢。
要是少爷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林爷恐怕会疯掉。
林咏鹤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家老爹的心思,他一脸笑眯眯的问:“月月找我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出门了吗?那些土匪找到了吗?”
来人问道:“林少爷,可否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谈。”
林咏鹤想都没有想,直接点头道:“好好,走去我地方,我院子里都是我自己的人,我爹的人没有一个。”
林爷:“……”
来人跟这林咏鹤去了他的院子里。
然后拿出纸张来,纸张是一条路线图,是牧呈宣画得简单版路线图,他在军中当过兵,对画这简单又明了的路线图有准备培训。
林咏鹤拿过来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些标志中得知这个地方:“这里我知道,去年我们还去过。我记得舆图上有显示。”
林月这一边已经正在看舆图了,她根据牧呈宣绘制的路线认真查看舆图。
清晰明了的舆图真的给林月带来不少的方便,尤其每一条的小路,有可能遇到危险,林咏鹤等人都标注出来。
林月看着这一条条细细小小的路,她不由的笑了:“当初的百两银子奖励,还真的是奖少了。”
范双也在这一份舆图中看到了救下范林的希望,“县主,等到此事了解后,县主还可以再奖励林公子等人。”
林月道:“确实该讲。”
排兵布阵林月并不大懂,牧呈宣又受伤了。
林月问着范双:“兵营中可有你赏识的教头?或者可用的人才。”
范双其实大多数跟林月跑,不过他现在在军中也挂着名,若是不想一辈子当侍卫,他就得去兵营报到。
范双点出一个人的名字。
林月点头:“你去把人叫来,我再去问牧呈宣,看看他有没有人选,然后他们两人打配合。”
要是换了其他人,会觉得林月不相信自己,心里有多点疙瘩。
范双不会。
范双很早已经就学会了,学会听从林月的话。
林月抿着唇看着舆图。
林咏鹤这边却闹起来,林爷不肯让林咏鹤出去。
“你去做什么?你画一个舆图就把自己画成黑炭一样,现在还想要把自己变成血窟窿吗?”
林爷怒道。
林咏鹤:“我就是去跟林月说一下,很快就回来。”
“林月比你聪明,怎么就听你的话。你少过去添乱了。”
林咏鹤不爱听了:“爹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你以前可是说,你当初为了货,可以从土匪手中抢货,那时候土匪都在你腰上背上捅两个血窟窿,你都没有死。现在怎么就怕事了。”
林爷气死了,他这哪里是怕事。
他这是怕他出事。
要是换了他自己,也就算了,他一把老骨头。
林咏鹤就不一样,林咏鹤可是他原配唯一的儿子。
林爷不肯,林咏鹤就自己钻狗洞出去。
等到林爷发现后,林咏鹤已经快到林府大门口了。
林爷气得快翻白眼。
“不孝子,不孝子,他,他干脆认林月当爹算了!”林爷怒道。
管家欲言又止。
林爷怒道:“你想说什么就快放。”
“老爷您这话千万不能被少爷听到,要是被少爷听到了,说不定他真的会去。”
林爷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就这么走了。
他知道了,整个府邸的人都巴不得他去死。
林咏鹤来到林府,林月还有点惊讶。
林咏鹤笑眯眯,这一两个月都没有把他肤色给养回来,还是黑。
“怎么想不到我回来吧。”林咏鹤还显得有点得意。
林月笑道;“并不是,我奇怪的是,林爷居然会让你过来。”
这可是他宝贝儿子,平日虽然表现出十分嫌弃,其实他可是十分宝贝。
“我爹不肯,我自己爬狗洞出来的。”林咏鹤说这话还很得意。
林月:“……”
“不管如何,我确实很需要你们。”
林咏鹤也发现林月的措辞:“你们?还有谁来?”
林月笑道:“你说呢?”
林咏鹤推开门,看到另外两名黑炭,然后三人都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时间兮兮相惜。
林月:“……”
有了他们的帮忙,林月他们很快就确认埋伏的地点,还有进攻的地点。
几人在沙盘上不断的演练。
等到完全确认后,林月给他们一天时间的准备,然后她就只能等待。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原本夏日的天气,天就暗了很慢,今天就更慢。
牧呈宣在十几名大夫的医治下已经醒过来。
林月坐在他的床边,喂着他喝药,“这么苦的药,你确定要这么一勺又一勺的喂。”
“你喂得药,怎么可能会苦呢。”
林月笑了一下,她的笑有点勉强,牧呈宣看出来。
他知道林月在担心,这一次剿匪,其实很鲁莽。
敌军不知道有多少人,土匪里面有什么兵器。
林月决定剿匪,第一,时间拖得有点长了,浙海的百姓最近开始恐慌,有不利林月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第二点,就是范林。
她现在不出兵的话,范林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死。
她出兵震慑一下,哪怕不能完全剿灭,也能暂时保住范林的性命。
明明范林只是林月的侍卫,她却这般放在心上。
战争都是残忍的,希望林月能做好心理准备。
林月喂完药,又给牧呈宣换好药,打算走的时候,牧呈宣拉住她:“别走,我晚上一个人害怕,县主大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林月明知道他鬼话连篇,她还是忍不住点头。
现在的她确实没有办法做任何的事情。
兴许过几年她就习惯,可是现在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习惯。
有一个人陪着也好。
牧呈宣躺在床铺上放,烛火下,女子样貌柔和,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芒。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对很好的姐妹,她们从小就相依为命在一起,有一天妹妹失踪了,姐姐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妹妹。”
林月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故事,可是她也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然后呢?”
牧呈宣继续道:“然后啊,姐姐就开始做梦,他经常梦到妹妹对着她说:好姐妹背靠背,好姐妹背靠背。”
林月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牧呈宣道:“姐姐起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她正在打扫房间,一颗石子掉落在床底下,她身体往床底下爬去,她捡到石头后,抬头一看……你知道她看到什么吗?她看到了,她的妹妹与她背靠背贴在床板下,对着她裂开嘴笑。”
说道最后,他还故意压低声音。
林月:“……”
林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力拍着他:“你讲什么不好,讲鬼故事!”
“你害怕?这有什么,我当初一点可都不害怕。我再给你讲一个好不好?”
林月捂住耳朵,“不要。”
牧呈宣伸手去拉:“别这样,听听嘛。”
林月动了一下,牧呈宣喊痛。
林月紧张看着他。
对上牧呈宣含笑的眼,林月知道自己上当了:“你知不知道狼来了说多了,以后你死了我都不会相信。”
“不信是最好,要是信了,你会伤心的。”
林月沉默。
牧呈宣还以为她生气,“你……”
林月突然间抱住他,手好像有点触碰到他的伤口边缘有点痛,可是舍不得松开啊。
“别死,谁都别死。”林月低声道。
“多大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人怎么可能不死呢。我死了之后,我就希望你还活着,然后要活得很好。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候一样的好。”牧呈宣把下巴放在林月的头顶上,不敢用力,因为用力会很痛。
林月会很不客气的打他。
林月:“嗯,我就再找一个男人来给我暖床,我相信那时候的我一定比现在更有钱。”
牧呈宣一想到这里就不高兴,他报复性说道:“以前有个秀才很会画人物,在他们小镇上是出了名,有不少富家小姐来找他画肖像,经过他的画的肖像都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有一天深夜,秀才正在熟睡,他的房门被敲响了,一名背对着他的女子,找上门来,拿了不少银票给他,要他帮忙画一幅肖像画。”
林月想要捂住他的嘴,可他单手把就林月的手就禁锢住了:“可是她很奇怪,是背对着秀才坐着。”
秀才就说:“姑娘,你要把正面对着我。我才能画你的脸。”
姑娘道:“别画我的脸,不要画我的脸。”
秀才觉得很奇怪,看在那么多的银子上,他就开始画女子的背影。
女子天天都是晚上来,秀才经过一段时间跟女子相处,被女子的凤姿给迷倒了。
他不受控制再想女子的长什么样,女子身材如此好,她的脸一定很漂亮。
终于背影要完成时候,秀才不受控制画出他脑中想象的样貌出来。
当天晚上,秀才拿出正面画,原本背坐的姑娘突然间脸一百八十度转过来,露出脸上狰狞的伤疤,她裂开血盆大口,喊道:“不准画我的脸!”
牧呈宣说完后。
林月打了他一巴掌。
牧呈宣:“……”
牧呈宣看着林月气呼呼的小脸:“我还真的不知道你会怕成这样,要不这样,以后还会害怕,就过来找我,我晚上陪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了。”
林月真的服了他。
“你该不会打着就是这个主意,所以才会说这些故事来吓我。”
牧呈宣举起手来,“我像是这种人吗?”
“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