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冬日,繁华的盛京并不显萧瑟,午后日头正好,阳光在马上那个英俊的身影上铺了一层光晕,耀得人睁不开眼。
那人浑然天成的凌冽气质,给人睥睨众生的霸道之感。
端王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握紧双手,瞥了一眼说话的周王,“三哥怎么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三哥自小在宫里长大,学贯古今,就连父皇也说三哥博闻强识,怕他一个边关长大的蛮夫?”
众皇子对祁元殇的瞧不上,是打心眼儿里的,觉得他从小不得皇帝喜爱,母族又获罪被诛,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当着祁元殇的面不敢说,私底下却浑然不忌。
周王有点苦涩的摇摇头,“也就六弟这么抬举我了吧。”
什么博闻强识,是说他读书读傻了。
除了书里的内容,屁见解都蹦不出,让他讲几句感言也磕磕巴巴。
想到这儿,周王的脸色渐渐有泛白。
端王祁明霄假意露出抱歉的样子,实则眼底都是讥诮,“看我,又说错话让三哥难过了。不说了,喝茶看风景,今日天气不错,又逢幽王成功抓到刺客,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说着,朝下属吩咐道,“去,请幽王也来坐坐。
”
周王迟疑,“五哥刚抓到刺客,应该忙着要审理,现在去请,他会来吗?”
“试试呗,也许呢。”
端王内心有不可告人的疑窦,不把祁元殇喊来试探一番,他怎能放心?听说前段儿已经抓了一个刺客,怎么又抓一个?
那些人可不是好抓的,除非……
正想着,祁元殇面无表情,身后带着萧熙上来了,其他兵士则是驻足在楼下眼也不眨的盯着“刺客”,越发显得煞有其事。
他一上来,嘴角便勾起若有似无的冷笑,“原来是三哥和六弟,真是好兴致,不像本王,大冷天的还要如此忙碌。”
祁元殇清晨出门,午时才归,在外面冻了几个时辰,看着的确满是风霜,系着的大氅上还有草屑和未及融化的冰雪。
与楼里两位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的王爷形成鲜明对比。
闻言,周王不好意思的笑笑,抿唇不说话。
他性子沉闷,在众皇子中最不起眼,祁元殇不以为意。
祁元殇看向端王,眸中好似凝了一抹冰霜,既冷,又凌冽。
端王收回落在刺客身上的视线,与祁元殇目光对上,微微一凛,却很快消失不见,皮笑肉不笑的道,“五哥哪里的话,听
说你身子渐好,我们不知道多高兴。既是抓刺客这么大的事,你招呼一声,兄弟们哪有不帮你的?”
“对呀,五弟,你应该说的。”周王忙跟着附和,不然父皇该说他不关心兄弟了。
祁元殇徐徐走到端王面前,看也不看周王,只目光灼灼像是要把端王看透,“是吗?那六弟还真是惦记本王呢,不过用不着,瓮中捉鳖的事情本王自己足够。”
瓮中捉鳖?
这四个字让端王眸光又是一缩,笑容都淡了点,“这么说,五哥其实很有把握?”
“六弟还不知道吧?本王此前抓了一名巫医,也是刺客之一,便是她给本王下毒,害得本王缠绵病榻,时日无多。
这人也真是天真,落在本王手里,竟然还想包庇幕后主使,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他当本王与三哥、六弟一样,长在京城心肠软?
本王审讯奸细那上百种手段,才上到第三十八种,她就扛不住了,什么都说了。
这不,今天这条鱼,便是她向本王投诚的诚意。”
祁元殇说完,轻佻的往楼下抬了抬下巴,视线却没动,关注着端王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即便不肯定,他也八成怀疑就是端王干的。
这位六弟出身并不比他高多少,是皇帝醉酒后强迫了一个宫女生下的,那个宫女长得不怎么好看,虽不至于说丑,但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中,她下巴坠了个明显的痦子,自然就落了下层。
再说,皇帝本就有很重的强迫症,白瓷肌肤上的瑕疵令他看了生厌,便再也未曾宠幸那个宫女,打发到后宫一角自生自灭。
谁知道她竟一次就怀孕了,还默默生下了一个皇子。
母凭子贵,倒也升成了嫔。
可尽管晋了位分,没有皇帝宠爱,一个嫔带着孩子在后宫这种吃人的地方也是极难过的。
端王便跟着这位母妃过了七八年人不如狗的生活,卑微到一个得脸的太监都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
直到他八岁那年的冬天,静嫔忽然被冻死了,皇帝听闻了大怒,这才让端王回到一个正常皇子的轨道上来。
后来有一次,盛宠不衰但又多年不孕的纯贵妃要收养皇子,几番挑选之后差不多要定下端王了,临门一脚又出了变故。
纯贵妃改要了比他大四岁的周王,不仅如此,还传出端王命硬,谁收养谁就再也不会生育的谣言。
这直接导致后来澜妃滑胎后,宁愿要幽王这个不受
待见的边缘皇子,也没有要他。
端王的心里阴影面积可想而知。
再之后,他靠着在太子面前做小伏低倒也平安长大了,即便还是不得皇帝喜欢,却也有了自己的一些势力,加之后来接连夭折了几位皇子,皇帝心态变化,慢慢就出了头。
毕竟成年的皇子就那么几个。
眼下在大众视野频繁出没的,除了他,便是早早被立为储君的太子、周王祁思贤、以及祁元殇这个一言难尽的幽王了。
再往下,都是些未及冠的小娃娃,还看不出什么来。
被祁元殇冷言冷语一番连消带打,端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阴郁之中暗含一抹恼恨,扯了扯嘴角道,“如此,便恭喜五哥了,很快就能查清真相,为自己报仇。”
祁元殇眉目都不见动一下,“没什么可恭喜的,毕竟本王连能活几日都不知道。不过说到报仇,杀几个棋子有什么意思,本王杀的人多了去了,并不会有多少快感,如今最想的,便是让幕后主使之人和本王一样,邪毒缠身,生不如死……”
说到最后两句,祁元殇猛然放轻了声音,如幽灵般的语调轻轻拂过端王耳廓,森冷蚀骨,仿佛地府的鬼魅在人间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