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推恩令实在是太妙了!
充分利用了人性中的欲望和贪婪。
利用藩王的儿子们,轻而易举就将他们的权力分散了,权力一分散对朝廷的威胁就必然大减。
而且,推恩令一旦颁布下去,藩王就很难造反了。
即使他想要造反,他的儿子们会同意吗?
造反失败,倾家荡产。
造反成功,世子登基。
跟他们有屁关系,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没有这些儿子们的支持,藩王又能有多少兵力!
这些儿子们只会发自己内心地拥护自己,确保自己能分到一杯羹。
推恩令!
这就是推恩令!
妙不可言。
的确如这个狗男人所说,只要一纸诏书就能削藩。
她都可以想象,那些个叔伯看见这推恩令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清官难断家务事。
怕不是后院都要起火了,还能有几个人有能耐造反?
就算那些公子哥中有明智之士,知道这是个坑,也会乖乖跳进去的,是个人都无法拒绝权力的诱惑。
就是他行,他的兄弟们也不行,必然要先把反对者暴揍出局。
只要推恩令一颁布,藩王割据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不愧是狗男人啊。
就是阴险狡诈,还能想出这样的离间之计。
现在,燕姣然恨不得立刻就回归自己的身体,下发诏书。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一个个都在唉声叹气,为什么要纳这么多妃子,为什么要生这么多的儿子!
分家难呐,分家难呐!
燕姣然眯起眼睛,美滋滋地笑着。
然而,秦渊却忽地话锋一转:“不过呢。”
“这推恩令,却不是完美无瑕的,对国家而言还是会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
什么?!
燕姣然目瞪口呆。
怎么会呢?
怎么想怎么完美,怎么想怎么好的计策,居然对国家也有损害?
不可能的吧!
骗人的吧!
她当即从秦渊的怀里挣脱开来,肃然道:“有什么后患?”
国家大事,容不得她马虎,必须问明白。
妻子跑了,秦渊懒洋洋地躺回床上,又指点起江山:“娘子,你饱读诗书,想来对大周的堪舆图很熟悉吧?”
“那你有没有发现,大周藩王的封地分布有什么规律?”
燕姣然沉思片刻,凝声道:“北多南少么?”
“不止如此哦。”
秦渊从床上起身,点燃蜡烛,又翻出了笔墨纸砚。
燕姣然紧张兮兮地看着秦渊,发现他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秦渊路过镜子时,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没有瞧见。
有了烛火,她是真的不敢看秦渊了,生怕自己笑出声……
只见秦渊在纸上,画了三条线,侃侃而谈道:
“第一条线,长城防线,娘子,你告诉我,长城防线在太祖驾崩的时候,分布了哪些藩王,共计多少个?”
燕姣然接过纸笔,一边说一边将藩王的领地都画了出来。
对此,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轻而易举就默了出来:
“诸藩封地紧密相连,按长城沿线一字排开,从西到东,应该是燕王等八个藩王。”
说着说着,燕姣然看着地图上的第二条线,恍然大悟,询问道:
“这第二条防线是黄河防线对不对?”
眼见秦渊点头,她又继续说道:“黄河防线,分布了以秦王为首的四个藩王。”
“最后一条是长江防线是大周最后的生命线,一共分布了三个藩王。”
秦渊点点头,又问道:“不错,娘子,你想……”
“如果你是匈奴,想要冲进中原消灭大周,你有什么办法吗?”
燕姣然沉默了,开始思考起来。
等她思考到了脑壳都开始疼痛,终于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如果按照大周目前的藩王制度,没有任何取巧的办法!
只能硬碰硬!
想要入寇中原,就必须从北到南,一步一步将所有藩王的领地都打穿,硬凿过去,才有希望统一整个大周。
而长城、黄河防线、长江防线,都是依山仗水的天险,极为易守难攻。
并且,藩王们也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异族人作践他们的领地,必将殊死抵抗!
如此一来,匈奴人想要入侵中原,何其难也!
“看来娘子是想明白了。”
秦渊继续说道:“太祖皇帝堪称最顶级的战略家。”
“虽然他的眼光摆脱不了时代的局限性,但他却给出了解决外族之患的最好办法。”
“兵力最雄厚的长城防线抵御匈奴,长城与黄河之间的两河地区则由朝廷直接统辖,既能防备藩王作乱,又能作为后援抵御匈奴。”
“兵力少一半的黄河防线,一来起到了抵御匈奴的作用,二来还可以抵挡叛乱的藩王……”
不错,听到这儿,燕姣然连连点头。
燕王燕霸天,秦王燕策天,蠢蠢欲动密谋造反很久了,但谁都不敢率先发作,正是因为互相忌惮着对方。
生怕自己在前线舍生忘死,老窝扭头就被对方掏了。
他们虽然没把燕姣然这个女娃娃放在眼里,但对各自可丝毫不敢小瞧。
毕竟是几十年的兄弟了。
一撅屁股,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燕姣然沉思间,秦渊又继续补充道: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即便是大周天子昏庸,外族也甭想轻易就入寇中原。”
“必然会遭到节节抵抗,大周的种子便能最大限度地保存下来,早晚有机会东山再起,异族人不可能强一辈子!”
“我想张江陵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即便大权在握,藩王们被打压的连狗都不如,张江陵却始终不动手削藩的原因。”
“只要削藩,就会让太祖皇帝留给大周的三条救命线,彻底失效!”
“百年后若是大周军队废弛而又恰好遇上异族崛起,大周必亡!”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
燕姣然直接陷入了呆滞。
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大大咧咧,好像所有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老爹,居然也有如此的智慧。
那个白发苍苍、无比严厉的老人,居然还有如此的苦心。
午夜梦回,她也曾埋怨过。
为什么那位老人手握重权不动手削藩。
为什么老爹要封这么多叔伯为王,手握大权。
现在,她全都明白了。
只要不削藩。
只要这三条防线存在一日,大周就永远不可能被异族灭亡,而异族更不敢将自己的老巢搬空,倾巢而出。
所以即便丢失了一些领土,即便后世的子孙再无能,也总有挺住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自以为聪明,自诩睿智,没想到竟然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没看出来。
时至今日,燕姣然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居然还在仰仗着他们二人剩下的手段……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安安心心修仙更好?
毕竟,她什么也不做,不也一样不会出乱子吗?
想着想着,燕姣然不由得心灰意懒,神色黯淡。
奇怪,娘子这是怎么了?
秦渊有些懵逼,这是被自己的话打击的无地自容了?
秦渊立即开口调解道:“娘子!话虽如此,但也不可能因为忌惮破坏先辈的布局和遗策就不削藩了。”
“我以为,这藩必须得削!”
“如今藩王势大,早晚要反,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若是有朝一日燕王,或者秦王能够一路畅通无杀到京州,那这防线又有什么用呢?”
“后世子孙若是不争气,又恰逢草原人出现天骄,大周早晚还是要沦陷。”
“而且就算陛下不削藩,后世子孙就不削了吗?”
“一定会有人削的!”
“想要靠这种方式拦住异族,无非是痴人说梦!”
秦渊很清楚,前世血淋漓的教训。
南北两怂,南萌,虽然手握重兵,割据一方,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其结果,不过是苟延残喘等死罢了。
遇上蒙古,遇上女真,最终的结果还不是沦陷,受人压迫?
想到这儿,秦渊不由得热血沸腾双拳握紧,骨节咔嚓作响,掷地有声地嘶吼道:
“固国不以山溪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