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站在沈浪身后,身体微微颤抖,是憋笑憋的。
沈爷爷?
这事可一定得告诉小姐,真是笑死人了!
沈浪也是哭笑不得,当日请圣裁的时候,廖光政便是称呼他为“小友”,无论是因为看重还是亲昵,这总归就是平辈论交的意思。
现在廖东升这一声沈爷爷,还真是没叫错。
沈浪赶紧把廖东升扶起,道:“廖兄比我年长,叫我一声沈浪就是。”
廖东升没敢答话,偷偷瞄了眼廖光杰。
廖光杰冷哼着瞪了他一眼,这才对沈浪道:“沈兄,此事不可。你和家主平辈论交,这小畜生按理当叫一声爷爷的。”
沈浪摇头道:“那是光政先生抬举晚辈,何况那时圣人当面,我等自然都为学子,还请廖先生千万莫再提同辈之事。”
看着沈浪这般,廖光杰暗暗点头。
有如此才情还能不骄不躁进退有据,这沈浪不愧是兄长看重之人。
廖光政是他兄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向来对自家兄长最是佩服。今日见被兄长重视的沈浪如此应对得当,他也是相当的满意。
“听见没有,还不快谢过你沈家兄长?!”廖光杰沉声道。
廖东升赶紧上前行礼:“多谢兄长。”站直身子后,他神色有些尴尬,从怀里摸出了那方紫墨砚,“这方砚台,还请兄长收下。”
沈浪正想拒绝,廖光杰就摆手道:“子玉莫要急着拒绝,先听听这小畜生做的混账事。”
廖东升不敢看廖光杰,只是神色愁苦道:“说起来,我今日买这方砚台,本就是想做见面礼赠予沈兄的……”说着他忽然想起来,转头就瞪了杨新明一眼,“你为何不告诉我,看中砚台的是我兄长沈浪沈子玉?!”
杨新明现在也是懵的,他在边上算是听明白了。
在这里和他聊了半天“子玉先生”的,竟然就是沈浪沈子玉本人!
不是说那子玉先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吗,怎么会是这二十不到的年轻人?
沈浪也是轻笑抱拳道:“沈浪有礼了,刚才闲聊之事,还请杨老板不要介意。”
见着偶像明星,杨新明哪里会介意什么。他心中都暗暗狂喜,等之后要把沈浪坐过的椅子,用过的茶杯都封存起来,以后当作传家之物!
“不敢不敢!我刚才狂妄之语颇多,还请子玉先生见谅!”杨新明赶紧还礼。
想到刚才还教训沈浪不可胡言揣测子玉先生,也是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廖东升见沈浪和杨新明说完,这才接着道:“这方砚台我以前就见过好几次,虽说喜欢,但也因为价格过高,所以一直没有入手。今早听说沈兄来了青云府城,且是在我桃花坞上岸,这就想结交一番。但一时手上没有合适礼物,这才想起这方砚台来。于是匆匆赶了过来,见着沈兄要入手,于是就有些急了……”
沈浪轻轻点头,目光却望向廖光杰。
廖光杰会意,沉声道:“我廖家子弟向来谨守圣人教诲,平日但凡有欺压百姓,仗势欺人者,轻则杖刑,重则直接逐出廖家送官严惩。今日这小畜生也是心头着急,这才做出如此混账举动。带他过来,一来是向子玉你致歉,二来也是听后你的发落。”
其实两人的冲突并不算大,沈浪虽然表现出了要买意思,但也没有真说出口。而且从杨新明口中也得知,廖家并非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家族。
再加上廖东升脸上的巴掌印和廖光杰亲自过来的态度,里子面子都已经给足了,若是还揪着不放,那就没道理了。
沈浪笑道:“光杰先生此话言重了,买卖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刚才我也没真付钱拿下这方砚台,东升兄先一步买走也是合情合理,就不要再责怪了。”
这次不用廖光杰发话,廖东升就赶紧朝沈浪行礼,道:“兄长不愧我文人楷模,大人大量,东升谢过了!”
一番话说开,关系立刻就融洽起来。
众人一直聊到下午,眼见着沈浪似乎有些疲累,这才散去。不过也约好了明日傍晚,廖东升在天香楼设宴给沈浪接风洗尘。
离开文墨居,绿柳有些担忧道:“姑爷,可是有些累了?”
沈浪轻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倒是不累,不过见你在后面站着都打瞌睡了。”
绿柳俏脸微红,嘟囔着小嘴埋怨道:“我又听不懂姑爷你们聊的什么,再说了,这几日姑爷总是读书到傍晚,奴婢又不敢先睡下,这才没睡好。”
沈浪眉梢轻挑,小妮子胆量见长嘛,竟敢甩锅给他了。
见沈浪不说话,绿柳偷偷地瞧了一眼,这才小声道:“姑爷您生气了?”
沈浪哼了声,闷声闷气地道:“嗯,生气了。”
绿柳吐了吐丁香小舌,道:“奴婢错了,还请姑爷惩罚。”
那俏皮模样自然没逃过沈浪的眼睛,他不由得玩心大起。
“那好,就罚你今晚给姑爷我暖被窝!”
绿柳傻眼了,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
“假的。”
“姑爷!奴婢一定告诉小姐,就说姑爷你欺负绿柳!”
两人一路说笑,一边就找了间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住了下来。
府书院还没开始招生,沈浪现在也不好住进去。不过平日里要进去游玩访友倒是没限制的,毕竟他不仅有秀才功名,还有九品文位,即便是没有偌大文名,书院也不会有人阻拦。
薛南亭和廖光政让他早点过来,就是让他多去书院走动,在书院学子面前露个脸,和先生们混个脸熟。
这种道理沈浪是懂的,都是人情世故。
自然谈不上喜不喜欢,有人的地方都是如此。除非某日他立地成圣,那时候倒是不用在乎这些了。
在酒楼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依然是带着绿柳在街上闲逛,了解下青云府城的风土人情。
临近傍晚的时候,这才叫了马车直奔天香楼。
其实沈浪一开始以为廖东升会把宴会的地方选在桃庵的,后来回头一想,倒是觉得廖东升选天香楼是最为妥帖的。
天香楼本就是府城最出色的酒楼之一,在这里宴请沈浪,档次方面不会有问题。
至于桃庵,虽然都输哦是才子文士云集之地,但毕竟是烟花柳巷,沈浪刚到府城就去那种地方,对他的文名不好。
儒道走的是万民道,高阶儒道文人都需要民心加持才能进阶,名声坏了,儒道晋升几乎没有可能。
到天香楼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楼外停满了马车,楼内灯火辉煌。
沈浪到了门口,立刻就有侍应迎了上来,把他领到了三楼甲字一号房。
刚一进门,就见房中已经坐了几人。
除了廖东升外,还有三名白衣儒生的读书人,另外竟还有一名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二十上下,眉清目秀,气质文雅带着一股书卷气,颇有一种才女的感觉。关键是,此女竟然也身着白色儒衫。
见沈浪进了门,廖东升赶紧起身迎了上来,另外三男一女也跟着起身。
“诸位,这位就是安平县第一才子沈浪!”廖东升介绍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现在整个青云府城,想要结识沈浪的也不知凡几,但真正能拉上关系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廖东升却凭借着一次误会,反而是抢占了先机,这让他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见过沈兄。”四人一起抱拳道。
沈浪笑着还礼:“诸位有礼了。”
廖东升接着介绍道:“这四位都是我至交好友,也是府书院学子。这是顾宁、张行运、钱浩,还有这位是我书院女学士崔莹,皆为九品学子境。”
崔莹皱眉道:“廖兄,你这么介绍我是什么意思?”
廖东升嘿笑道:“咱们这不是论才华不如子玉,论文名也不如子玉,唯一有些出彩的,就你这个女学士了。不拿你出来炫耀一番,咱们日后就真在子玉面前抬不起头了。”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崔莹瞪了他一眼也是莞尔,朝沈浪抱拳道:“崔莹见过沈兄。”
沈浪回礼道:“崔兄有礼了。”
一听到这称呼,崔莹顿时眼前一亮,嘴角都微微上扬。
廖东升在边上看着,就是一阵唉声叹气:“谁说我们子玉是老学究,你们看看,一句话就让咱们崔才女芳心大悦!”
沈浪矜然一笑。
几人客套一番后尽皆落座。
诸人都是书院学子,即便是沈浪也算半个府书院学生,言语间自然不免谈及诗文。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崔莹轻声念诵着,双眼异样光芒闪烁,“沈兄,世间当真有如此风采的女子吗?”
张行运笑道:“眼前不就有一位吗?”
崔莹也喝了几杯,一听这话顿时脸色绯红,瞪了他一眼。
“半篇镇国啊……听闻后来沈兄把此文补全后,书院教席都是痛心疾首。”张行运说道。
沈浪奇道:“为何?”
张行运笑道:“都说若是沈兄当时若一气呵成写下此文,那必然是惊世之作!可惜才气未曾连续上,这才落了个镇国。”
“落了个镇国?”顾宁苦笑道,“便是这落下的镇国,我等只怕这辈子也写不出来了。”
崔莹道:“我听闻当日《洛神赋》成诗时,还有一段故事。”
廖东升奇道:“还有此事?”
沈浪笑着点头道:“是发生了一些事。”
崔莹看着沈浪,眼中闪烁着异样光芒:“听闻当日沈兄本不欲上台作诗的,却是那河神娘娘化身民女来到沈兄身边,与沈兄定下文舞赌约,这才激得沈兄上台。之后高台上,观河神娘娘心有所动,这才写下了这篇《洛神赋》。”
“妙啊!”廖东升轻轻一拍手,又忍不住看向沈浪,“子玉,此事可当真?”
沈浪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崔莹面色向往,喃喃道:“若是有男子为我写出如此诗作,那便此生无憾了。”
几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应该是有人点了唱曲。
而这唱的,正是沈浪所作的《洛神赋》。
歌声清雅动人,连沈浪都忍不住侧耳聆听。
“是芳菲在唱?”廖东升忽然说道。
“芳菲?”
见沈浪有些疑惑,一旁的张行运解释道:“芳菲姑娘是桃庵名伶,以能歌善舞闻名,今日不知是谁设宴,竟然请到了芳菲姑娘前来。”
正说着,忽然就听一阵闷响,似乎有人猛地一拍桌子。
歌声顿时被打断。
紧接着,一个低沉森然的声音响起。
“沈浪谋害人族功臣赵奢,你竟敢当众唱其诗文?!念你不过是风尘女子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今日本座便斩你双臂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