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亮的院内,几名守卫笔挺的站着,面无表情的望向四周。
院外,忽的响起车辙轧过泥土的声音。
不消片刻,马蹄踏碎泥泞,驶近院门。
马蹄声戛然而止。
车厢掀开帘布,露出里面人的身形。
一名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扫了一眼院门口的守卫,简单交流了几句,便径直越过他们走进院子。
“是晋羽军统领张岩”。
骆城侧了侧身,对穆玄卿小声道:“张岩是老侯爷最倚重的幕僚,年轻时也一起共事,张岩为人圆滑精明,善谋略,在军营里极得老侯爷器重,连他都来了,想来是有大事了。”
穆玄卿抿唇,没有搭话。
不用骆城提醒,他自然能看出这次的局势不同寻常。他虽不曾参政,可毕竟身在皇家,对于朝廷上的风云变幻,他比任何人都敏锐,也更加清楚其中利害。
老侯爷一向不喜欢皇子争斗,若非逼不得已,绝不会贸然插手朝中纷争。今日他竟派张岩亲临,想来也是迫于形势。
再看院外,那些护卫严阵以待,不像是普通宴饮。整齐的马车排列,想必不仅是张岩,今日能来的,怕是都来了吧。
“殿下,”骆城低声催促,“咱们也该过去了”。
穆玄卿敛眸,淡淡点头。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前厅。
果不其然,里面已经有不少宾客等着了。
穆玄卿和骆城刚迈步进来,众人皆向二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见过殿下”,见两人到场,众人纷纷行礼问安,态度诚恳恭顺。
穆玄卿微微颔首回应,众人落座。
“殿下”,宇文无期起身迎上来,热络的打着招呼,“许久未见殿下,近来可好?”
不过几日不见罢了,哪里来的许久未见?
骆城一步踏了过来,像是刚好要搀扶主子模样,不合时宜的挡在了宇文无期跟前,隔绝了彼此视线。
宇文无期诧异的歪了歪脑袋往那边看,却只见一向温顺恭谦的穆玄卿冷漠的视着前方,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尴尬的收回手臂,讪讪一笑,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流年和秦非虽站的极远,但这一幕仍被尽收眼底,不禁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侯爷”。
穆玄卿走上前行了一礼,正遇上宇文恒走了过来,一把扶住,道:“殿下折煞老夫了,快请坐”。
待众人到齐,掌膳侍女陆续端上菜肴。
虽说是宴饮,吃食却异常简单,只有几碟糕点,一壶茶饮,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简单的介绍之后,宇文恒便直奔正题,“今日老夫设宴邀请各位,实乃有件要事,希望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抱拳以示回应。
“太子身体抱恙已有数年,陛下却迟迟不肯另立储君,朝中局势相信大家也都清楚。昨日得到消息,说……”
说着,他顿了顿,视线环顾众人,继续道,“说,太子病危,怕是撑不到月底了……”
话音落下,席间寂静一瞬,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哗然之声。
“这消息确定属实?”
“莫不是宫中谣传?”
众说纷纭,各持己见。
“真相恐怕比谣传更令人震惊。”
宇文恒抿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密探来报,说是太子恐怕,恐怕已经……”。
宇文恒一番话,原本喧闹的席间骤然静下。
“六皇子前些日子从西南战场回来,怕是早就听到了风声。如今各皇子都已开始行动,牵连甚广,你我恐怕也都难以独善其身,故而才召集诸位来商议,以求日后自保之法啊”
所有人皆在细想他这番话中的深意,揣测着其中讯息,目光却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穆玄卿身上。
这些谈话,本不该他在场。
可是他来了,而且毫无避讳。
这是否代表了某种信号?
他本就是来求亲的,若两家联姻,宇文恒想助八皇子便也说得通了。
但宇文恒向来不喜搅进夺嫡纷争,也正是因此才选择最无权无势的八皇子,又怎会突然想插一手。
这般一想,众人看向穆玄卿的目光愈加慎重。
穆玄卿似乎浑然不觉旁人审视的目光,仍旧沉稳端庄的坐在椅子上,仿佛谈论之事的与他毫无瓜葛。
“陛下已经下了诏书,要无期回京述职,我本想着,等八殿下与颜儿的订婚礼完了再去不迟,谁承想遇上太子这档子事,如此,怕是近些天就得启程了。”
这话,说的是宇文无期,实际上却也在暗示着穆玄卿,订婚礼,怕是也一并要耽搁了。
太子薨,他这个皇弟断然没有在丧期娶妻办红的道理,他不能,宇文府也不能。
众人这才明白,这宴,倒果真是没八皇子不行。
他此行,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但宇文恒此举也正是在向他力证并非他有意要毁了婚约,而是形势所迫,如此,即便是到了皇帝那里,他们也占了一分理字。
穆玄卿什么都明白。
他垂眸,将杯盏中残余的香茗尽数饮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