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货——尤其是瓜子,在中国人传统零食届的统治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它便宜、香、磕起来贼上头。
应淑上辈子的助理,门牙就是磕瓜子磕歪的,工作后花了好十几万做贴片。
即使是在物资短缺的时代下,贫穷的人们也很愿意抓一捧瓜子,坐在门檐下,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唠两嘴家长里短。要是有人打架吵架,那更好了,就着能磕一天。
让应淑决定贩卖炒货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瓜子票和花生票少!福利再好的单位,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发一次瓜子票,大多数人都在黑市或者货郎手里买炒货。
这是一个和鱼一样,急需经营者抢占的空白市场!
“舅妈,我已经收到了78斤葵花籽,50斤花生,先浅浅试一下水。”
应淑扛出俩编织袋,一个袋子里是处理得干干净净的葵花籽,一个袋子里是新鲜的花生。周春花检查了下,惊讶地发现这些葵花籽和花生都是晒干的。
“花生和葵花最近刚下来,你这怎么都是干的?”
“嗯,我特意跟他们说好我只收干的葵花籽,他们晒透剥好我才收的。”她缺人手,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处理葵花盘。要不是得等农户把葵花籽剥好晾干,她也不至于准备这么多日。
“你多少钱一斤收的?”
“花生一毛八,瓜子三毛三。”
周春花眼一亮,又心疼钱:“你不早跟舅妈说,咱家就有花生!我娘家那边也种葵花,你要是再收,我带你一块去,三毛钱就能收到!”
应淑笑了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干脆送了这个顺水人情:“那下次我把钱给你,舅妈你去帮我收。”
说着话,应淑把葵花籽和花生从袋子里倒出来,都装进盆里。
编织袋里除了花生和瓜子,还有糖盐和五香料。
周春花心里咋舌,糖不便宜,五香料都是炖肉用,光那么多调料,估计都花了不少钱。
用簸箕筛过几遍秕的,葵花籽和花生得先洗干净。乡下没有水龙头,全靠从井里挑水洗。幸亏有周春花,她力气大,只有应淑一个人,怕是光洗瓜子都得累趴下。
“体力活我能干,但怎么炒……”周春花搓着手,面露难色。
“舅妈放心。”应淑朝周春花眨眨眼:“我会炒!”
她上辈子开饭店早期,跟别人求过一个炒货方子当小食,做出来的花生和瓜子特别香酥可口,虽然比不上后世干果大企业花样繁多的口味,但也能拍着胸脯保证,味道绝对好!
洗干净葵花籽和花生,应淑烧了满满一锅温水,调成浓度合适的温盐水和五香水,把瓜子和花生分成四份,分别泡进温水里。
“这费柴费水的,我咋看别人都是直接炒?”周春花疑惑询问。
应淑调皮地卖了个关子,“等我炒出来,舅妈你就知道了。”
浸泡这一步其实现在还没有,九十年代初才出现,是恰恰老总参考了南瓜子的炒制方法研究出来的,不过,他舍弃了效率低下味道不足的浸泡,将浸泡优化成水煮。
但问题是,应淑这不是……
没钱吗。
她没有大锅炉,生产效率低,水煮难免次次都得配新料,而浸泡……虽比水煮慢,也没有那么入味,但能多用几遍盐水和五香水。
应淑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分外怀念起后世先进的科技来。
花生和瓜子泡过一夜,应淑尝了尝味道,略淡了些,算是勉强及格。便从水里捞出来,稍稍用风吹干。
等到瓜子和花生表面没有了明显的水分,便及时收回,不能再用太阳暴晒。
“炒的时候果仁里含些水分,能保护油脂更稳定挥发出香味。”
应淑仔细地跟周春花讲解步骤。
周春花和应小满一起点头,心想她这做法,可比别人讲究多了,也不知道能炒出多好吃的瓜子。
周春花心里没数,应小满却相信应淑的实力,对此满含期待。
“你今天怎么来了?”
周春花去烧锅点火,应淑得空了片刻,站到一边问应小满。她忙了这么久都没叫应小满,想让他静心读书。但才几天没见,他又自己跑了过来。
周春花竖起耳朵听,脸教灶火烤着,又烫又疼,胸腔里像有七八个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
难道他听说了?前天她闹得不好看,村里那些好生事的长舌妇故意学给他听也不是不可能……
“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来给你送点河沙,你就别再回去了。”她炒干货,河沙必不可少,山沟窝哪儿都好,就是没河,想要河沙,得去裴家村才行。
应淑揉了把应小满的头发,眉眼温柔下来。
周春花暗中松口气,赶紧道:“跑一趟这么远,今天别回去了。你姐买的肉还剩半斤,晚上咱们吃了它——顺便,给你舅舅送送行。”
应淑和应小满惊讶:“送行?小舅要去哪儿?”
“刘波快要上初中了……趁没秋播,你舅出去赚点儿钱。”周春花苦涩道。
应淑皱起眉:“那为什么要出去?卖炒货赚的钱肯定不比他出去少。”
更何况,小舅出去又能干什么?应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放心,你小舅是跟村里的人搭伙,不怕遇事儿。”周春花安慰她:“不是嫌卖炒货赚得少,你小舅觉得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能多赚点是一点。”
“……”应淑和应小满对视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灶膛里火烧了起来,应小满把他带来的河沙倒进锅里,应淑上前炒制花生和瓜子,没有谁再开口,因为这个消息,氛围难以避免地变得消沉。
瓜子和花生的量不多,但炒制仍是个苦累活。三个人轮换着忙活了大半日,总算手酸腰麻的全都炒了出来。
上称一称,拢共一百二十二斤,损耗六斤。
收来的瓜子既没有标准也没有经过筛选,只损耗六斤已然相当幸运了。
炒货刚出锅时的焦香弥漫在空气里,应淑很是怀念,是她小时候那种老式炒货店的味道。后来商业越来越发达,现炒现卖的炒货店就被市场给淘汰了。
这是应淑怀念的味道,却是应小满和周春花没有闻过的味道。
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应淑抿嘴一笑,装了一盆炒瓜子,一盆炒花生放到两人面前:“尝尝味道,看看好不好吃。”
瓜子和花生都是卖钱的,应小满和周春花不敢多吃,分别拿了一个尝了尝味儿,脸上就亮了起来。
“姐!姐!又入味儿又香!真好吃!”
“还真跟别人的不一样。”周春花回味了下:“就是还不够脆。”
“热的就是不够脆,等凉了就脆了。”
正说着话,刘波和刘涛放学回来了,他俩还没进屋,在院子里就闻见了味儿,大声喊着:“娘,家里做了啥?”冲进了厨屋。
他俩不是周春花和应小满,不知道是要拿去卖钱的,应淑让他们吃,他们抓起一把就磕起来。
“姐,这是你炒的?真好吃,和别人卖的不一样!”
这年代没有零食,什么甜草根儿啊,姑娘果啊,烤蚱蜢啊,就能让农村的小孩儿吃得津津有味。更别提炒瓜子和炒花生了。
就算是过年,家里宽裕阔绰买来一些,那也是招待外客的,自家人得省着吃。
两盆瓜子和花生端上桌来痛快吃,那可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大美事儿。
刘波和刘涛吃起来就停不住嘴,让周春花打了两下,可有应淑护着,又联合了应小满,三个小男孩没一会儿就吃了一地瓜子皮和花生皮。
“你们觉得哪个好吃?”她想决定一个主打产品。
刘波:“瓜子儿!”
刘涛:“花生!”
应小满:“都好吃!”
意见居然还挺平均,应淑黑线,转头问周春花:“舅妈你觉得呢?”
周春花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她的眼神在花生和瓜子上游移着:“我也觉得都好吃。花生更酥,瓜子更香。花生吃起来过瘾,瓜子也磕着停不下来,非要我说哪个好吃……还真选不出。”
“那要是让你买,你买哪个?”
周春花沉默:“两个都要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