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严肃地站起身来，微微鞠躬道：“父皇，儿臣知道了，儿臣明白您的意思，儿臣……也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奉皇哈哈大笑，继而眼神深邃地看着夏原，道：“朕相信你的能力。”
闻言，夏原仍是露出苦涩的笑意，叹了口气道：“不过，父皇啊，如今在庙堂之上，满朝文武，清一色站队二哥三哥。儿臣要跟他们相争，何等艰难？”
“不说别的，儿臣现在之所以能身居高位，都是得到父皇的恩宠罢了。如果明年夏季父皇前往蜀地避暑，那二人恐怕能轻而易举将儿臣架空。”
奉皇笑眯眯地看着夏原，嘴角翘起道：“吾儿，人生在世，事事多艰，有的人选择归隐山林，种好心田，外界之事，与他何干，但生在帝王家，万万不可。”
“面对困难，你我要迎面直上，而不是逃避问题。你既然说朝廷上下的文武百官，都支持你二哥三哥，但你又是否想过，如此多的势力站队，他们为何不敢跟朕撕破脸皮，强行逼退朕？”
夏原愣了一下，今天晚上的话题实在过于露骨，他眉头紧皱道：“父皇何意？”
他确实想不通。
夏明湶和夏明熙二人，多年来在朝廷上结交党羽，现在羽翼丰满，确实可以逼迫奉皇退位。可那二人，只敢针对自己而已，在奉皇面前却是连大气
都不敢出。
甚至于，奉皇的个人皇权，仍是得到了极大的延伸，不受任何人约束。
奉皇笑得合不拢嘴，玩味地说道：“因为，朕允许文武百官受贿，也默许行贿一事。”
此言一出，夏原震惊无比，瞪大双目。
奉皇倒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历朝历代，受贿行贿去办事，为自己谋利，乃人之常情。高坐在皇位之上的皇帝们，哪一个不对受贿行贿之人，恨得咬牙切齿？”
“但不得不任由他们如此行事。”
夏原对这些事情，确实一无所知，满头雾水道：“父皇既然知道有人受贿，为何又说，要任由他们如此行事？这……儿臣不明所以。”
见夏原对人性毫无了解，奉皇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吾儿，历朝历代的皇帝们，给那些个朝廷大员的俸禄，只可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有相较之下比较好的住宅、田地。”
“可放眼诸国史料，高官死后，哪一个不是房间里堆满金银珠宝？皇帝们，自然也心知肚明。朕之所以任由他们受贿行贿，甚至中饱私囊，一来人性贪婪，不可断绝。”
“二来，是要掌握他们种种行径的证据，必要时刻，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三来，则是不要贪得太过分，莫要去欺压百姓，朕都可以容忍。深知如此三点，才能保证皇权的稳定运
行！”
夏原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这……
难怪不得，有史以来的皇帝们，都教导百姓，孝顺、高尚等等等等。
如此一来，管理他们的帝王将相们，才能更好地盘剥他们。
不说别的，单说奉皇，知道那些个受贿行贿的证据，能更好地行使手中的皇权，稍微容忍一番，既能让他们真心实意为他这个皇帝办事，又能在想杀他们时，随便就找到借口。
嘶。
夏原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虽说上一世身为普通人，在网上听过不少的帝王驭人术。
但这一番话语，当着他的面，由一个皇帝说出来，还是令人心惊。
也难怪不得，那夏明湶夏明熙手中权势滔天，却不敢逼奉皇退位。他们要是真的敢动手，恐怕底下的臣子们，第一个向奉皇通风报信，第一个反了他们！
当你影响到我手中的利益时，再好的关系，也要化为乌有。
夏原陷入了沉思，眼神复杂，继而变得清澈了几分。
他下意识望着奉皇，询问道：“父皇，您从未跟儿臣说过这些，儿臣是否可以理解为，自古以来，那些个惨遭抄家的贪官，并非是皇帝真的是在为民办事。”
“而是，他们对皇帝已是无用之人，或者影响到了皇权的根基？换言之，有大量吃得更多的大员们，皇帝反而会去容忍。”
奉皇哈哈大笑，点头道：“的确如此，杀贪官，灭九族，只为让百姓们发自内心的认为，朕心里还是有百姓的。让他们将朕视为千古名君，效忠朕，对朕更加崇拜罢了。”
“吾儿，朕算是将掏心窝子的话都与你说了出来，将来你能走多远，那就看你自己了！”
言罢，奉皇立即起身，笑眯眯地扫了眼夏原，转身就走。
一众太监、羽林卫们，也急忙跟上。
夏原起身相送，直到奉皇离开东宫，这才吐出一口浊气道：“真是打碎了我的世界观。”
帝王家的隐学，可真是……跟百姓们从小接受的教导，截然不同。
他们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可以杀害手足，甚至可以把母亲卖给青楼。
但百姓不同，时时刻刻都受到约束，他们能干的事，百姓敢干，定然会被活活打死。
在大环境的约束下，百姓们只能去争夺一点帝王将相们吃剩下的口粮，一辈子为了吃饱饭而疲于奔命。他们一边教导百姓要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一边又不择手段地将利益最大化。
东宫宽大的石路上。
总太监彭乐来到奉皇身侧，笑着试探道：“看来，陛下已将太子定为储君了。”
奉皇嗯了一声。
彭乐扫了眼不远处的大太监商云，心说此人跟太子走得很近。
他下意识放低声音道：“陛下
……老奴有句话，说出来，陛下切勿动怒。现如今，陛下对太子实在是过于宠爱，皇恩浩荡，也正因如此，许多文武大臣，都跑来投奔太子。”
“但跟二皇子、三皇子一比，站在太子身后的大臣们，实在是少之又少。”
“陛下一旦离世，两位皇子，怕是容不得太子一日，必定要对太子大开杀戒！”
奉皇笑了笑，拍打了一下彭乐的肩膀，淡然道：“朕，对太子有诸多期望不假，太子他手持监国之大权，文武百官的确对他不利。但，朕并不在意。”
“如果说太子和老四是能够开疆拓土的武帝，那么老二和老三，便是能守业有成的皇帝，不论是谁，坐上皇位，朕都能放下心来。”
他沉默了片刻，淡漠地说道：“太子一旦失败，惨遭屠戮，朕自然感到悲哀，但也是他前半生不结交党羽的恶果。总而言之，谁能在九龙夺嫡中最终夺取皇位，谁就能管理好这天下。如此一来，他便是真的死了，又何妨？”
一时之间，身为帝王那份孤家寡人的气息，再次从奉皇的一言一行中，流淌出来。
彭乐笑眯眯地说道：“陛下手段通天，不愧是当今奉国百年一帝！”
夏原如果在场的话，恐怕又要重塑三观了。
还以为自己跟父皇是真爱，谁能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奉皇眼中可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