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眼睛微微眯起，细细打量着苏浅浅。
在她想来，苏浅浅说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总觉着哪里不对。
须臾，她缓缓开口：“媳妇在家制作，丈夫外出售卖，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想不明白，会落什么口舌？反倒是你，一个妇道人家，每日三更半夜地回来，难免落人口舌。我到觉着你的主意很不错，日后就你在家采菌子，将东西做好后交给山娃，由他去镇子售卖。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她说完就走，看样子是不打算给苏浅浅拒绝的机会。
“分不清大小王了？”苏浅浅望着贺春的背影，眉角微扬，转身回了屋子。
秦川跟进去，关了门，回头瞧见苏浅浅端坐在床上，不睡觉，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凑过去柔声问：“怎么了？”
苏浅浅摇摇头，展示了一下自己瘦弱的臂膀，眼角微红，道：“二十斤，我要如何才能拎回来。还以为我只要能赚钱，就不必再过那些苦日子。可未曾想，即便是赚了钱，该受的苦也是一样未少，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秦川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动了动，声音略微冷淡，“芊芊，你赚的那些钱，可没人动过。”
苏浅浅掀眸，知晓是自己的话触怒了秦川，眼泪当时便下来了。苏芊芊的身子格外瘦弱，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风一吹便散，身子骨也不是很康健。
苍白的脸上唯有眼眶通红，发白的薄唇紧咬着，泪珠倔强地挂着，却还是一不小心掉落，如仓皇出逃不知所措的仙子。
秦川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苏浅浅的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道：“你放心，是你的，谁也夺不走。那些油炸菌子卖出去的钱，还是你的，谁也不会动。”
苏浅浅病了，病得突然。秦川醒过来的时候，苏浅浅已经是满脸通红、浑身滚烫、意识不清。他慌忙抱起苏浅浅出门去找大夫，谁料还没出门就被贺春挡在家里。
“不过是有些发热，拿凉水敷敷，一个晚上也就过去了。”贺春语气平淡，显然是见怪不怪。
往日里，苏芊芊若是发热受风了，就把她自己丢进屋子里。苏芊芊命硬，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烧也就退差不多了。
至于有没有好彻底……
一个不能生养的人有什么所谓。
秦川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贺春。
“娘，她会烧死的。”
贺春抬了抬下巴，示意秦川看。
“这不是活好好的？”
秦川不想与她多言语，抱着苏浅浅就往外走。南屋突然传来一声冷哼，秦川的身子便僵在原地。
“不过是有些发热，何至于惊动廖大夫。去睡觉吧，明日醒来便好了。”
秦铁柱的声音发哑，像是在抽大烟，也像是刚睡醒，但一如既往的冰冷，像是钉子穿透秦川的脚背把他定在地上，让他寸步难行。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边是养育自己的父亲，秦川此刻抱着苏浅浅，心里仿佛有蚂蚁啃食，焦热难耐。
“好热，难受。”
苏浅浅烦躁地拉扯自己的衣领。秦川如梦初醒，脑子刹那间清明，抱着苏浅浅大步离开。
妻子与父亲，抉择总是偏向后者。可若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与父亲的喜乐相比较，后者总是不及前者。
“秦川！”秦铁锤阴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若踏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回来了。”
秦川的心沉了一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看个大夫，父亲会对自己说出这么重的话。他脚步顿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随后大步离开。
大夫诊断，说苏浅浅是思虑太过，急火攻心，恐怕得有几日醒不来，要把她留在医馆多观察几日。
秦川不舍得。
他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的女人，心疼又慌张。
看病对普通人而言是十分奢侈的行为，在医馆逗留更是奢侈。秦川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咬着下唇半晌才道：“劳烦大夫开些药，我们还是回家静养吧。”
“好。”大夫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其他话。只是看向苏浅浅的时候，小声叹了口气。
秦川又把苏浅浅带了回去，自己也没有出门打猎，安静地呆在苏浅浅的身边细细照顾她。
天空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苏浅浅还是没醒。贺春早上来看过一眼，骂了句“晦气”。
当日晚，秦川家里闹了老鼠，将东西啃食了一地。秦铁柱和秦川搜罗一圈，布下陷阱，但一无所获。
次日，苏浅浅依旧没有醒。当晚，也依旧闹了老鼠。只是这一次，动静很小。秦铁柱不信了邪，决定在第三天晚上守它一夜。
第三日酉时，已是垂暮。苏浅浅悠悠转醒，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她睁开眼迷茫地扫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喜极而泣的秦川身上。
他满目欢喜，却举止小心，宛若躺在他面前的不是娇弱的女人，而是一不小心就会摔碎的瓷娃娃。
“你怎么了？”苏浅浅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刀片。
秦川摇摇头，握住苏浅浅的手，张嘴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哟，醒了。”贺春讽刺又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苏浅浅转眸，正见到她端着药碗缓步走过来。嘴角带着笑，可眼中却像是淬了毒，“你昏迷这几日，可是将我家老小好一顿折腾。来，喝药吧。
“辛苦了娘了。”苏浅浅点头，略显蜡黄的脸此时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模样虚弱又娇柔。她伸手将碗从贺春手中接过时，暗中用力弹了下碗底。
碗底发生倾斜，里面的滚烫的药汤顺着力泼出去，将苏浅浅浇了透。
秦川与贺春没想到会有这幕发生，脑子空白呆在原地。苏浅浅匆忙地擦自己身上的烫水，张着嘴一副傻掉的模样。秦川最先反应过来，扑过来帮苏浅浅擦她身上的水。
贺春看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的两个人，这才想起来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