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文听到何芳莲的话一愣。
早上路悦然跟他说家里不太同意的时候,他便是想到了她跟她娘之间应该是有些闹矛盾,不然也不会露出那样落寞的表情,只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
他想了想,于是对着何芳莲说道:“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嫂子您要不先回避一下?”
何芳莲也不懂,只知道听医生的话准没错,于是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宋青文搬了把凳子,坐在路母边上。叹了口气说道:“婶儿,您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吧?”
宋青文看着路母。
果然,在他说完之后,就看到了路母眼角泛起的泪花。
宋青文见状,心里顿时也有些不好受:“婶儿,这事儿其实我也有责任,是我怂恿悦然去的,您要怪就怪我吧,别怪悦然......”
许久没有说话的路母,张了张嘴,随后就像是沉重的木门一般发出了一声叹息:“哎......”
接着她缓缓用沙哑的嗓子说道:“我知道......你是为她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她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开始轻轻抽噎。
宋青文抬手,轻轻给她拍着背,尽力安抚着她。
“您慢慢说......我听着......”宋青文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母亲的无奈,似乎这位母亲,也有着难以言诉的苦衷。
路母的情绪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默默用袖子擦着眼泪,说道:“宋医生,我知道您是好心的。只是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做母亲的,谁没有点偏心的时候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我都舍不得,可偏偏......”路母抽噎着,几度快要说不下去了。
宋青文见状,问道:“您是不想让悦然离开吗?”
路母擦着泪:“谁会想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呢......都说父母在,不远游。那就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我能不担心她吗?”
“可是叔叔,不也在镇上吗?去了之后两人还能互相照应。”宋青文问。
“她爹那个厂子,只有逢年过节能出来,平时都是出不来的,不然也不会一年到头都不跟我们联系几次了。”路母叹着气,“我知道她是和你一起去的,不是不放心你,但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很不好,每次她生病我就抱着她哭成宿成宿睡不着,我不过是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的,女孩子嘛,又不需要有太大出息,找一个老实人成婚,不要吃太多苦头,过上顺顺利利的日子这样不好吗?......可她为什么偏偏不能理解呢?”
“婶儿。”宋青文的声音淡淡的,“您问她为什么不能理解你,那你可曾又尝试理解过她嘛?”
路母沉默了下来,眼泪无声地划过脸庞。
“您有在乎过她想做什么嘛?或者您有在乎过她为什么这么做吗?”宋青文的话显然已经不再安慰路母了,而是变成了一种严肃地质问。
“您希望她能按照您希望的那样做,也希望她能听您的话,但这都是您希望的不是吗?那是真的爱她嘛?还是说到底,只是您的自私罢了?”
宋青文的话,让路母陷入了沉思,她不再反驳,而是改为无声地落泪。
宋青文看这场景,也觉得为她感到有些难过。他说道:“如果您真为了她好,您就让她自己选吧。”
路母叹了口气,不再看向他而是转头看向了窗外。
十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一眨眼便来到了路悦然要离开的日子了。由于医院安排了车辆来接宋青文,路悦然便刚好可以搭上顺风车。
路家的人一起将她送到了村口,车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一路上,除了何芳莲事无巨细地跟她叮嘱着让她照顾好自己,其余的人都沉默者不说话,就连平时最好动的路招儿都一言不发。
宋青文上车等她,路悦然站在车前,跟众人道了别,看向路悦然的时候,发现妹妹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地面,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路悦然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不跟姐姐说再见吗?小丫头。”
路招儿听到姐姐这句话,眼泪啪嗒一下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瞬间开始哇哇大哭:“不走不行嘛......招儿不想你走......”
被她这么一哭,连带着路母和何芳莲也都跟着红了眼,路母更是小声抽噎起来。
路悦然蹲下身,抱住了路招儿:“不要难过了,我们很快又能再见面的对不对。姐姐不在的时间里,招儿也要好好长大,答应姐姐好吗?”路悦然伸出手,和路招儿拉了拉钩。
就这样,在众人的目送中,路悦然坐上了离开海周村的车子,往更远的未来驶去。
而路招儿没办法料到的是,仅仅是眼下这一刻的分别,在日后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让今日看来所有温情的一切,都有如被时光的洪水席卷一般,付之东流......
路招儿在那个角落里看到了林家栋。
自从上次被姐姐撞见以后,她便很少去找他了,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见。
见他躲在树后面的树荫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影子,只是望着路悦然远去的方向,默默叹了一口气。
路招儿想了想,跟身旁大哥说道:“大哥你们先回。”说罢,便向着林家栋走去。
“你不送送嘛?”路招儿走近了问他。
林家栋被她发现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送不送对她来讲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样也好,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路招儿有些难过地看着这个落寞的男人。
“至少以后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在她记忆里我还是那个不太正劲的前未婚夫,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单恋她的男人。”
他说。
阳光下,男人的发丝上闪着金灿灿的光,被风吹动的时候,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路招儿忽然有伸手为他拨开眼前碎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