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刚过,裴大便回了家。
裴禁正端着蒸好的馒头,准备给沈九送去,冷不丁和进厨房的裴大撞了个正着。
“一个人,日子过得倒滋润啊。”裴大抓起馒头,大口吃了起来,“还不快倒水来。”
裴禁舀了水,端给裴大,便出了厨房,可不一会便折返回来,“我娘怎么没回来?”
“你娘在常嫂子那住段时间。”
裴大有一个弟弟裴二,住在其他村子,裴大每年春节都去弟弟那团聚,娶了罗氏后,就带着罗氏一起。
裴大说完,见裴禁还傻站在那里,将碗摔在案上,“别以为自己读了点书就能在家里摆脸了!你娘就不想回来看见你这个灾星!她倒躲了,让老子在这受晦气!“
这段时间和沈九互相照顾,仿若世外桃源的小屋隔绝了一切烦忧,让裴禁几乎忘却了他本来的人生。
裴禁一句话没说,裴大却跟被踩了痛处似的,愈发恼怒,“自从你来了以后,老子就没遇见一件好事!”
他抓过碗就往裴禁头上砸去,裴禁却出乎意料地躲开了。
裴大愣了半晌,正欲拿旁边的棍子,门外却传来了叫唤。
“裴大,裴大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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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小九?”
额上的凉意让沈九悠悠转醒,可映入眼帘的,却是裴禁受伤的脸。
“裴……谁打你了!”
“继父回来了。”裴禁将药端给她,“快喝了,明日我再让大夫来看看。”
“那大夫就知道说听天由命,不许喊了!你这伤……怎么这样,凭什么打你!”
裴禁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小九,等你身体好了,请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李先生。”
“为什么?你不去读书了吗?”
裴禁摇摇头,“村里要应徭役,今年轮到裴家了。”
沈九不懂这干他什么事了,“可是你都不到成丁的年纪!”
“里长已经来核实过了,继父……病了。”
裴大那五大三粗的样子,怎么可能一病不起,分明是不想去,“太欺负人了!都把你打成这样了,还敢说自己病了!我看他是脑子……不行,这事不行!”
裴禁意外冷静,“躲不过的,就算这次不去,他也会和别人家先换一下,等我成年,还是我去。”
沈九一时想不到办法,“可这,这不是要春耕了吗!怎么还要服徭役!”
裴禁拍拍她的肩,“没关系,就是疏通道路,很快我就能回来了。”
沈九看着过分冷静的裴禁,只好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待会就走。”
屋内又沉默下去。
裴禁顿了顿,强调道:“一定要身体好了再去李先生那,拜托你了。”
“……裴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裴禁正微微张口,外面忽然传来催促,“裴禁在吗!搞快点出来了!”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小九,别担心。”
“裴哥哥,具体在哪服徭役你知道吗?我去找你!”
“别来,好好在师娘身边陪着,师娘很喜欢你。”催促声愈发靠近,裴禁将东西塞到沈九手里,就匆匆离去。
沈九打开布包一看,竟然是一小块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写着“抓药用”。
真是傻,留着自己用不好吗!
沈九拿过信,立刻起身、下床。
裴禁都麻烦自己办事了,肯定是他也着急的,沈九不敢耽误,虽然不知道李阳山回家没,但她打算去碰碰运气。
太久没运动,身上也没什么劲,本就不算好走的山路,沈九走起来更加艰难。
幸好到李家时,她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马车。
“容翠姐姐!”
容翠转过头,见沈九气都快喘不上了,“九娘,你怎么了?生病了?”
“快、快好了。”
容翠看着沈九苍白的脸色,出乎意料拦住了沈九,“夫人身子不好,你别过了病气给她。”
“容翠。”柳氏撩开了轿帘,“九娘,怎么了?”
沈九忙说道:“夫人……裴哥哥让我将这封书信给李先生,似乎是有急事,不知李先生什么时候归来?”
刘氏不满,“裴禁怎么不亲自来,还要你一个病人跑。”
“裴哥哥应傜役去了。”
“他还不到岁数吧?”柳氏略微惊讶,伸手要信,“你给我便是,这封信的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沈九忙将信递上去。
柳氏直接展开信读起来,刚刚紧绷的神色有所缓和,“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派人去问问便是了。”
沈九凑到前,想看看信是什么内容,柳夫人见她瞪圆了眼,露了笑,“傻孩子,你认字?”
“夫人!”
“好了好了,不逗你。”柳夫人将信纸叠好,“裴禁的娘被留在了他继父弟弟的老家,说是和舅妈做伴,裴禁担心她娘,想让咱们找个信任的人过去看望看望。这事也不难,我让宗叔跑一趟就是了。”
裴禁的娘没回青竹村?这倒是奇怪了。
“好了,别在门口吹风了,先进屋再说。”柳氏瞥了眼沈九的衣服,“怎么不穿我给你的衣服?”
沈九唯唯诺诺,半天才将来龙去脉“模糊”了一番说了。
“真是欺人太甚,九娘好脾气,她们倒会蹬鼻子上脸了!”听到他们将沈九一个人留着看家,柳氏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她还能不明白沈五为什么便要穿那件衣服吗,“她还不配穿宝燕的衣服!容翠,你去……哎。”
容翠连忙劝慰道:“夫人,一身衣服罢了,她们就算穿了,也是东施效颦、徒增丑态而已。您心疼九娘,再给她做两身新衣就是,到时候奴婢陪她回去,看他们还敢不敢抢九娘的衣服穿。”
沈九接收到容翠的示意,忙又凑到柳氏跟前讨巧,好在柳氏舟车劳顿,不一会便乏了。
容翠本想服侍她歇息,却被柳氏拒绝了,“容翠,你带九娘下去歇息吧,容春,你来。”
“是。”屋侧传来一个怯懦的声音,是以往在屋外伺候的丫鬟。
沈九敏锐感到了气氛不对劲,小心跟着容翠退出了屋。
容翠强打起笑意,“九娘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酒酿,喝了暖和。”
“好啊,容翠姐姐,我还有些针法不会,你教教我好不好?”
容翠爽快答应了,“行,那你跟我回我的住处,我那有绣线。”
到了屋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舞着针,沈九嘴就没停过,将年节受过的苦添油加醋说了个遍,“……裴哥哥还没成丁呢,就要遭这个罪。”
容翠也感叹,“毕竟那裴大不是他生父,哪里会疼爱他。可他也不能不去,否则就是不孝,日后科考,万一被他继父翻出来,可就麻烦了。”
沈九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无奈摇摇头,“我看亲生父母也不尽然,你比如我,也是多余的,我就算是死了,我爹娘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只会恼恨没早点把我卖了,还能多赚两个银子呢。”
容翠黯然垂下眸,“你说说这世道,有的父母好命,却不知珍惜孩子,有的父母就是没有孩子缘,也是苦。”
沈九察觉到她异常的低落,便放下针线,“容翠姐姐……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裴要吃点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