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的人全都惊疑看向沈九。
……这是能在李先生跟前说的东西吗!
李阳山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谁和你说的?”
沈九似乎被李阳山吓着了,她小心指向王德,“他说我是婊子。”
王德吓得连忙否认,“我才没说你,我是说裴禁的娘!”
看戏的常家兄弟都不禁摇头,这王德实在是蠢到家了!
而王德看着李阳山惊怒的神色......
完了!自己说错话了!
“你、你不要脸!哪有女孩子说那两字的!你明明知道意思!你才坏!”王德慌不择路,竟愚蠢地选择继续攻击沈九。
既然是未出阁的好女孩,就不可能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词。
可王德忽略了,李阳山眼中的沈九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岁数小到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王德!”李阳山呵斥道:“你父母为你改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做一个有德行的人,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如改回以前的名字!”
常福差点笑出声,被他哥常守瞪回去了。
王德原名王二狗,因为被选中到李阳山这读书,才专门改了名字。
李阳山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夏文然,沈九,你们两个过来。其余人靠墙给我站好。”
李阳山领着他俩到了书房,让夏文然先讲发生了什么,再让沈九进来讲,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娘,你确定是王德手抖把碗洒了?”
沈九红着眼点点头,“我见他们吵起来了,本想进去拉裴哥哥出来的,结果王德骂人,后来越吵越厉害了,我担心裴哥哥,就.....李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你说得很好。”李阳山叹息,“有教无类,王家就是靠土地过活的人,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那、那婊子是不是不好的词啊......”沈九真的快把自己掐出血了,总算红了眼圈。
李阳山头疼,“九娘,忘了那个词,去找夫人玩,好不好?”
沈九没有错过李阳山眼中的愧疚。
她没有一开始就着急为裴禁辩解。
她若替裴禁说话,以夏文然这个性子,万一心软偏向王德他们,到时候一和稀泥,什么都说不清了。
她就是要等李阳山误会裴禁。
有了这份愧疚做保,至少以后王德他们再耍阴招,李阳山也会多信裴禁一分。
只是裴禁被老师冤枉,还被说了重话......他本就是敏锐谨慎的性子。
利弊权衡下,沈九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沈九一出书房,就被容翠牵着走了,“九娘,以后咱们别去学堂了,姐姐陪你玩。”
沈九乖巧地点点头,回到后宅,柳氏见她眼圈都红了,忙塞了几个果子安慰她。
沈九继续充当吉祥物,到了申时三刻,她便向柳氏告辞,准备回家。
而这厢,李阳山闭眼静心,再进学堂。
既然收了他们做学生,他就要负责把他们教好。
他让夏文然在堂里习字,其余人一个个的谈话。
常守和常福只是被告诫了几句,很快便进堂读书;尤冲和王德则是被训了半天,才抽抽噎噎进了学堂,老老实实开始练字。
裴禁最后进入,与李阳山一起。
他依旧如松柏,迎风不惧,宠辱不惊,没有任何波澜。
王德记恨地看了裴禁一眼,碍于李阳山在,不敢有其他动作。
什么敬爱同窗,他凭什么敬爱一个灾星!果真是他靠近谁谁就倒霉!
到了放课时候,天色还亮。
除了夏家在附近新置办了屋社,供夏文然上下学方便,其余几个小孩便约着走路回家。
当然,不包括裴禁。
王德看到站在门口的沈九,低声说道:“我要和沈宝说,你天天和灾星混在一起!”
沈九笑眯眯,“王二狗,这么小声干什么啊,大声说出来让李先生也听听啊。”
“你他妈的!”
“王师兄,你不能这么和女孩子说话。”夏文然认真说道。
王德悻悻,“哼,看在夏公子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马!”
果然还是权力好使,沈九向夏文然鞠躬道谢,“多谢夏公子仗义执言。”
夏文然腼腆笑了,“你、你不用叫我夏公子,叫我......不知妹妹是哪年生人?”
沈九没回答他的问题,“夏公子,以后裴哥哥和你做同窗,托您多照顾了。”
“一定!先生今天专门教训了我们。”他又说道:“我家就在不远处,要不要去吃......”
“裴哥哥!”
夏文然看着跑向裴禁的沈九,生出一种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要是沈九也能这样叫自己哥哥就好了,他也想要个围着自己转的小妹,可惜娘身子不好。
沈九不知道夏文生内心的弯弯绕绕,跟着裴禁一道回家了。
回到沈家,潘氏抓住沈九一通问,从做了什么到吃了什么,莫说李家院子怎么样,就连茅厕好不好,她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沈九模棱两可答了些,潘氏才满意放她走,不过饭桌上依旧不让她吃。
“既然夫人喜欢你,你就在李家多吃些,本来就不给家里做活,就别浪费家里的口粮了!”
反正吃不成,沈九放下筷子就走出屋子,无视了沈五让她洗碗的叫唤。
沈五不满,“娘!你看看她!什么话都不听了!”
潘氏打断她的抱怨,“你有本事也让李家收了你,少说废话!以后碗就你们仨换着洗!”
日子总算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裴禁能读书,沈九也能落得清净。
可沈九却发现裴禁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差。
她还偷偷和夏文然打探了情况,王德那些人被骂后都老实着呢,裴禁书也是读最好的。
“裴哥哥,晚上睡不好吗?”
散课归家时,沈九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小心问道。
裴禁轻轻点头,“嗯。”
“以后读书的日子还多呢,也不着急这几天。”
“......好。”
裴禁目送沈九进屋,却并没有回家,而是又折返回去,走到了一处宅院。
门口的老妇见到裴禁,连忙招呼起来,“可算来了,赶紧把柴劈了,再把衣服洗了。”
裴禁点点头,认真劈起柴来。
约莫一个时辰,裴禁才将柴都劈完,他擦了擦汗,正想去找些水喝,一个乘满水的陶碗递到他的眼前。
“谢谢。”裴禁爽快接过水喝掉。
“裴禁,听说你也到李先生那读书的。”
搭话的是夏家的小厮。
裴禁每日散学后,都先送沈九归家,再到夏文然读书的宅院做些粗活,赚些铜板。
他在夏家帮忙有段日子了,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和夏文然坐在同一个学堂。
这小厮是专门伺候夏文然母亲的,每当夫人来看望夏文然,他就满院子蹿,嘴甜,和大家混熟也快。
“哎,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看看夏少爷,为了他读书,还专门新买个宅子,夫人隔三差五就过来陪着。”小厮坐到裴禁跟前,“都在一个师傅那学,他在屋里烤火,你在这砍柴,你见到他就不难受?”
裴禁一本正经说道:“夏少爷放课后就入书房温书,我见不着他的。”
小厮被他的回答噎住,不服气,“我可不信,你若真觉得没什么,放了课就直接到这来呗,还要回家一趟。”
“我要送人回去。”
“就这么大个村子,人还能走丢了不成?”小厮才不信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看你聪明着呢,读了书就会好的。夫人那我怕有事,明日再找你说话。”
裴禁继续麻利做着活,将柴存放好、烧热水、洗脏衣、扫院子。
等做完一切,已是月明星稀。
十几个铜板,是他劳动一晚的报酬。
妇人见他难掩疲色,心软多塞了两个馒头给他,“反正少爷要吃现蒸的,这些剩的我也吃不完,你多拿些去吃吧。”
身体又酸又痛,脑子却无比清醒,裴禁一边吃着馒头,脑中温着书,踏着月光回家。
裴大准许裴禁去读书,但要求他不准吃家里的食物,可家里的活必须做完。
冬天又是裴大赌钱最厉害的时候,裴禁不在家做饭,他干脆整日都不回家,在外面鬼混。裴禁不想让母亲难做,除了尽量把活做好,还要赚些铜板给罗氏备用。
虽然比往年还要累,但裴禁却生出了许多希望。
杏林春燕,金榜题名......承担起了期许,他便越发明白其中的重量。
要好好奋进。
回到裴家时,天已经沉入墨,可本该一片黑的主屋却透出些许暖光。
裴禁犹豫一瞬,还是上去轻轻敲门,“娘,是我。”
出乎意料,罗氏很快打开了门,“回来了。”
“嗯,娘怎么还没休息。”裴禁将铜板掏出几个,“这些你自己藏好,家里若有需要买的,还是......”
他忽然停下和罗氏的对话,身体不由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
昏黄的油灯照射出罗氏身后的脸,跗骨之疽般的眼神瞬间侵蚀入裴禁的身体,让他瞬间如坠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徹子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