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禾打量朱振月的脸色，才一个晚上没见，好像老了几岁，仔细观察，才发现她神色疲惫，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您昨晚没休息吗？是不是在我这累着了？不然您还是好好休息，我这边不用帮忙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朱振月摸了摸脸，苦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苏意禾笑道：“也不是特别明显，只不过确实跟昨天有些不同。不管是脸色，还是心情，好像都差了一点。”
朱振月叹气：“我自己也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更应该来这里。”
“哦？”苏意禾笑问：“为什么？”
朱振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想散心，但是不想去别的地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来找你。”
苏意禾早就知道她回来，可是真的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惊讶。
“那，需要我陪您聊一会儿吗？”
朱振月笑道：“如果可以，当然最好。”
苏意禾问道：“你吃早饭了么？”
朱振月笑道：“吃了，你呢？才起床吗？”
苏意禾哈哈一笑：“是啊，你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朱振月犹豫了一瞬，笑道：“好。”
二人上了楼，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小米粥，一屉灌汤包，还有两碟咸菜。
朱振月好奇道：“这就是你的早餐？”
苏意禾坐下来，“是啊，你不喜欢吗？还是说你更喜欢西式的？那恐怕没办法了。”
朱振月在她对面坐下，笑道：“不是。就是觉得挺惊讶的。”
苏意禾笑问：“这些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
朱振月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汤包：“小时候，灌汤包对我来说，就像奢侈品。我很喜欢吃，但是我父母都留给我弟弟了。我每天只能吃剩饭，有时候连剩菜都没有，只能啃馒头搭配咸菜。主要也是我家里穷，我弟弟又很能吃，他还很喜欢拿着好吃的出去跟那些孩子们分享。我父母自己也吃不到什么好的，但他们就是觉得要对儿子好，要尽力给他最好的。”
苏意禾在她说话的功夫，已经吃了好几个了，半碗粥都喝下去了。
“谁都有过去，现在过得好就行啦，你也别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朱振月笑道：“我也总这么劝自己，但是这些事情很难忘记。虽然你很年轻，但是你也有很多不好的经历，你怎么克服的？”
苏意禾说：“我没克服。”
朱振月愣了一下：“没克服？”
苏意禾点点头：“我难过的时候，也会自己偷偷哭，也会生气，后悔什么的。”
朱振月笑了笑。
苏意禾放下碗筷，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吃，就算了。”
朱振月说：“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我现在很想找到我弟弟。”
苏意禾神色不解：“为什么？他不在，就不会招惹你，不是挺好的么？”
朱振月说：“不，一直找不到他，只会一直让我不安。哪怕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我也要亲眼看见才安心。要不然，我总担心他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又要威胁我，让我答应他什么条件。所以，这么多年，我没找到他，但是总感觉他就在我身边，甚至随时会出来找我。我父母宠爱他，所以一直想找到他。而他是我的阴影，看不见不如看见。”
苏意禾问道：“那你觉得，他还活着么？”
朱振月摇头道：“不知道。”
苏意禾又问：“那你希望他还活着么？”
朱振月笑了笑：“以前我挺恨他的，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反正我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了。”
苏意禾紧盯着她，神色严肃：“那你知道你弟弟曾经做过什么吗？”
朱振月迷惑地看着她：“你是指什么？”
苏意禾说：“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朱振月答道：“他平时很不着调，我和我父母也都担心他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所以这些年找不到他，一直担心他要么进了监狱，要么被人害死了。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他失踪之前，都做了什么，至于失踪之后，那就更不知道了。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弟弟的行踪？你那个客户就是我弟弟，对不对？”
苏意禾见她没胃口，根本就不吃，起身就收拾碗筷了。
她边收拾边说：“我确实知道一些。”
朱振月好奇道：“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苏意禾笑道：“你确定真的想知道？”
朱振月眼神坚定：“我确定。”
苏意禾想了一下，叹息道：“据我所知，他跟陆家的大火还有我父母的车祸都有关系。”
朱振月神色一怔，惊讶道：“怎么可能？他平时无所事事，怎么会跟陆家和苏家扯上关系？所以你也在找他？想跟他确认真相？你跟陆锦霄结婚，是不是也为了寻找真相？”
苏意禾答道：“不，因为我已经知道真相是什么了。不过可能，你还需要花费一些精力，寻找关于你自己的真相。”
“我的？”朱振月早就已经没有过去的从容优雅，“我的真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意禾笑了笑，“我先收拾东西，你看起来比较累，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朱振月想抓住她问个明白，但看出来苏意禾并不想现在就把一切说出来。
她反复琢磨苏意禾的话，自己的弟弟平时根本接触不到上流社会，但他怎么会跟陆家和苏家扯上关系？
她想半个多小时，也没想明白。
等她回过神来，苏意禾才就已经下楼工作了。
她看着昨天去过的“陆锦霄”的房间，想进去，但是犹豫了几秒还是放弃了。
她突然有种感觉，找陆锦霄不如找苏意禾。
下楼后，她来到苏意禾的办公桌前。
苏意禾抬眸看她：“有事吗？”
朱振月问道：“你怎么样才能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苏意禾嘴角微微勾起，淡笑道：“不如我们交换吧？”
朱振月疑惑道：“交换什么？”
苏意禾说：“陆家大火那天发生的事情，你具体都知道什么？”
朱振月抿了抿唇：“你想知道这些？是陆锦霄让你帮忙调查的？所以他真的是陆锦霄本人？”
苏意禾笑问：“当然，千真万确，他就是陆锦霄本人。”
朱振月联想到这半年多的种种，终于把所有不合理的事情串联在一起。
“所以你们真的早就认识了？”
苏意禾点头。
朱振月又问：“你们在暗中调查真相？你们两家的事情？”
苏意禾说：“到了现在也不瞒着你了，没错。”
朱振月震惊极了，她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做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瞪大眼睛，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我想提醒你，你们这样做很危险。如果被人发现你们一直揪着这两件事不放，一定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
苏意禾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你果然知道一些。”
明明知道，却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朱振月意识到自己在震惊中，暴露了自己撒谎的事情。
她慌张道：“我从来没有参与，我哪有这个资格，不过是陆柏豪养在外面的一个女人而已。我只是多多少少听到一些。”
苏意禾耸耸肩，继续垂眸做自己的工作。
朱振月沉思片刻，好奇道：“你就这样跟我坦白了，不怕我把这些告诉陆柏豪？”
苏意禾不看她，一边熟练地做着手里的工作，一边跟她聊天。
“我知道他让你来干什么的，不就是想确认楼上那个到底是不是陆锦霄么？”
朱振月无法可说，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竟然像小丑一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就连面对陆柏豪的老婆，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意禾淡淡一笑：“这一点也不难猜，网路上还在议论纷纷，讨论四大家族的事情，紧接着那几位大佬都来我的店铺里，争来争去的，讨论一番又一番，无非是想知道锦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然后你就出现在了这里。陆总太着急了。”
朱振月无言以对，这个苏意禾真是好厉害。
苏意禾笑道：“我倒是想问您一句，锦霄跟陆老的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上面显示他俩就是亲生的父子。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结果都已经在他眼前了，他还是怀疑？”
“这个……”朱振月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陆柏豪在想什么。
苏意禾不再说话，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朱振月脑子里回想着她刚才提出的问题，联想到最近陆柏豪对自己的态度，感觉奇怪的地方越来越多。
到底是为什么？陆柏豪究竟在做什么，有什么瞒着她？
现在回想起来，这二十几年来，她竟然对陆柏豪了解很少，她从来没有打听陆柏豪工作和生活上面的事，就算偶尔好奇提起，也都被陆柏豪转移了注意力。
现在她似乎得出一个结论，陆柏豪竟然完全不相信她。
此时，她感觉整个脑子都懵了。
她全心全意地跟着的这个男人，竟然完全不在乎她，不信任她。
这种感觉很可怕，她突然好像被神明点开了神智，发现陆柏豪对她来说，就像一个一起生活很多年的陌生人。
而她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个事情，可是自己一直在逃避，今天才真正的面对。
她惊奇地打量苏意禾，问道：“你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对不对？”
苏意禾反问道：“你确定你要知道吗？其实只要你不出现在这里，我是没想过打扰你的。”
朱振月眼神坚定：“我已经活到这个岁数，孩子都二十多岁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可是今天才发现，我一直没把自己的人生活明白。希望你告诉我。”
苏意禾笑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会给你一个时间地点，你那天去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朱振月若有所思，然后心神不宁的走了。
程继寻问道：“你想让她去哪？”
苏意禾看了看周围，问道：“林星晖呢？跑哪去了？”
程继寻说：“他去古玩街了，你忘了？不是你让他过去转转，长长见识吗？”
苏意禾这才想起来，确实是她昨天说的。
“最近要考虑的事情太多，都忙乱了。”
程继寻问道：“你刚才跟朱振月说的时间地点，是不是那个事情成功了？”
苏意禾点头道：“对。”
程继寻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楼上，感叹道：“这人真是好有本事。”
苏意禾笑道：“是啊，谁叫他有的是钱。”
二人说的事情，正是国际工艺品大赛的时间地点。
往届几乎都在国外选地方，所以柯柏书等人召集参加的人员时，也是主观上觉得要出国，所以交代大家都办好护照签证。
但本届的时间地点一直没有公布，苏意禾只是提了一句，要是在国内办就好了。
当时程继寻还开玩笑，看着陆锦霄说，“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得知已经成功了。
程继寻激动地问：“在哪个地方？”
苏意禾说：“庆达商场。”
程继寻瞪大眼睛：“庆达商场？李明庆的商场的，
苏意禾答道：“没错，就是那里。我马上就会对外宣布，国际工艺品展览那天，我会把胸针送出去。”
程继寻不放心道：“不会有什么闪失吧？”
苏意禾指了指楼上：“有楼上的坐镇呢，不会有闪失的，放心吧。”
程继寻听了这话，确实放心多了，“那我去工作了。”
苏意禾刚要埋头工作，眼角余光看到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她好奇地看了过去，发现陆锦霄竟然恢复正常人的穿着，身上没有缠着绷带，西装革履，优雅高贵。
苏意禾惊慌地打量店铺外面，发现没什么人，但还是很紧张，赶紧跑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还以这个形象跑出来。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