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惊悉此讯,不由骇然失色,一片惊呼。
丁梦轩惊叫一声,不顾是否失态,转身向门外跑去。后面几个丫头急忙跟随。
丁进之叱道:“你们是怎么看护她的?哼,竟连一个弱女子都守不住,真是一群饭桶!”
丁义低着头道:“是!是!……只是事出突然,令人始料不及啊!那丫头出门时还安安静静的,忽然就像疯了似的挣脱两个兄弟的手,撞向柱子,令人措手不及,是小的失职……”
丁玉荣上前道:“老爷,其实此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也怨那丫头她心胸狭窄,自己一时想不开罢了,竟然……唉!……”
丁进之此时心烦意乱,挥挥手道:“好了,你们先退下,此事容后再议!”说罢恨恨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吕文正等人亦觉尴尬,只得悻悻地跟着出了大厅。
香罗早已气绝。丁梦轩赶到时,武师罗振义已安排家人将尸体抬走。
丁梦轩悲痛欲绝,不顾一切地就待冲上前去,已被几个丫头老妈拉住。
吕文正一行出的门来,正好目睹了眼前的一切,皆唏嘘感叹不已。
尤其是凌云,更是觉得愧疚不已。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望着丁梦轩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他一时如痴了似的,久久无言。
多亏徐直拽了他一把,才未失态。
刑部尚书府的人走了,丁进之才记起要发泄一下抑郁于胸的这口恶气。
香罗该死,已经死了;而女儿丁梦轩呢?
丁梦轩此时已由几个丫头扶着回了绣楼。
她脸色惨白,神情呆滞,凄婉伤心不能自拔。
这时,丁进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夹枪带棒地将女儿严厉地斥责了一番:“我昨天晚上又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是诚心跟你父亲过不去么?现在,你不但把香罗害死了,连你亲生父亲都害惨了!真是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啊!……你真令我失望,我真是白养了你这女儿!”
丁梦轩只是哭,哭得哽咽难言。
丁进之气哼哼地拂袖而去。
丁进之回到客厅,余怒未消,这时家人丁信走了进来:“老爷,外面有——”
“我谁也不见!”
丁信道:“是何大公子求见。”
丁进之听罢,气焰顿消,干咳一声,道:“快请!”
对何府的大公子,丁府的未来娇客,他一直是巴结而不及,又怎敢拒而不见?
何成麟进来了,与丁进之见过后,彬彬有礼道:“我父亲不大放心这边的情形,特遣小侄过来瞧瞧情形。”
丁进之面有愧色:“说来真是惭愧,休要再提了!”
说不要提,但他还是不得不将昨晚刺杀杜正海失利及今日受挫之事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随而问道:“不知贤侄对此事有何看法?”
何成麟脸色沉了下来,若有所思。
丁进之心情忐忑,正待静听下文,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惶惶而入,颤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她……”
丁进之急声道:“小姐怎么了?”
那丫头哭道:“小姐她……她……上吊自杀了!”
丁进之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差点晕过去,何成麟急忙扶住了他。
何成麟急切地问那小丫头:“那小姐现在如何了?”
小丫头道:“已经救过来了,王嬷嬷正在陪着她、解劝她呢。”
丁进之缓了一口气,骂道:“小贱婢,一惊一乍的。”
小丫头道:“虽然救过来了,可是小姐现在的情绪却很不好,那神情可怕极了……”
丁进之长叹一声道:“出了这种事情,真是家门不幸啊,贤侄,让你见笑了。其实这也怨我啊,是方才我说的话太重了!……
“唉!这孩子自小乖巧柔顺,一时受人蛊惑,才做出这种糊涂事来,我虽然当时气急,却不该说出如此过头的话来,怨我,怨我啊!”
何成麟道:“叔父也不必太过自责了!其实此事也怨不得叔父,怨只怨吕府的人太过卑劣了。”
这话正好合了丁进之的心意,他轻叹一声道:“贤侄请稍坐,老夫失陪,先去看看小女。”
何成麟道:“叔父,小侄冒昧告求,能否允许小侄陪同叔父一同前去探望小姐?”
丁进之略一踌躇,自思:出了这种事情,何成麟非但对女儿不嫌弃,而且还这么的关心与体贴,可见此人乃是有情有义之人,心中当然高兴,遂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丁进之、何成麟两人一起来到小姐的绣楼。
在闺阁外间,王嬷嬷轻声告诉二人,“小姐现在已经安静下来,刚刚睡了,请老爷和公子过会儿再来吧!”
丁进之与何成麟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何成麟道:“叔父,您若有事只管去办罢,小侄无事,想在小姐的房外守候一会。”
丁进之感动道:“贤侄如此重情重义,真是小女的福气啊!”
何成麟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丁梦轩是哭乏了才朦胧入睡的。恍惚中,往日的一幕幕情景在脑中浮现着:
时而是杜正海蒙面劫持她时的可怕神情,时而又是父亲突然赶到她的绣楼、她惊慌失措、躲闪不及的惶恐情景,时而又是凌云求她相助时的殷切神色,时而又是香罗撞柱自杀时、喋血满地的惨烈情形,一会儿又什么都没有了……
往事不堪回首。待她由噩梦中醒来时,已是夜色阑珊了。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房中朦朦胧胧的,红红的蜡烛笼罩着金色的芙蓉幔帐,淡淡的麝香轻柔地环绕在绣房之中,眼前的一切飘渺而凄凉。
她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挨地走到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
窗外,夜色如水,微霜凄凄,一股凉意迎面袭来。
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对话声:
“何公子,您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了,您看,您的眼睛都熬红了,快回去休息吧!”是王嬷嬷的声音。
“不,我再等一下。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想对小姐说。”声音充满了男性那特有的磁性与魅力,浑厚凝重,深情款款,让人砰然心动。
丁梦轩已经猜出了说话的人是谁。她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头一仰,两行清泪滑颊而下。
她的饮泣声惊动了房外的两人。
王嬷嬷喜滋滋地跑了进来,“小姐,您睡醒了吧!您可把我们急坏了!”
何成麟在门外,欲进不能,便隔着水精珠帘道:“小姐,现在我只有一句话对你说:千万不要想不开!有那么多人爱着你,你又何必如此?”
丁梦轩不由心里一热。
只听何成麟又道:“再说,此事根本不怨你,怨只怨吕府的人太过卑劣,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试想,如果不是他们百般威逼利诱,香罗姑娘也不会死!香罗是他们害死的,与小姐无关,所以小姐千万不要为此而自责。”
丁梦轩心一颤,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凌云来找她,让她做实口供。记得当时他亲口告诉她,香罗不会因之而受牵连,结果如何呢?
试想,如果她当时不按对方的“指使”去做,香罗也就不会死了。
然而,他们为了达成其不可告人之目的,而欺骗利诱她、白白牺牲了香罗的性命,这算不算不择手段呢?
一种被侮辱、被愚弄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开始憎恨凌云卑鄙了。
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利用以往自己对他的好感与信任欺骗利用自己!
“小姐,”何成麟轻柔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怔怔地抬起那双秀美而朦胧的眸子,痴痴地看着他。
只听何成麟柔声道:“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如果没有事情,我先走了。”
说着,他向丁梦轩轻轻一笑,那眼神里满是温柔体贴的意味。
他深情地向她拱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丁梦轩凝然望着他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只是呆呆地出神。
王嬷嬷掩着嘴笑了起来。丁梦轩脸一红,嗔道:“你笑什么?”
王嬷嬷道:“我是在为小姐高兴啊!你看何公子多么温柔体贴哪,而且才华横溢,人才又好,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亦天下难寻。小姐真是好福气,想想以后的好日子,小姐恐怕就要为今天所做的傻事后悔了!”……
何成麟出了绣楼,正往前走着,忽见玉卿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大公子好,恭喜大公子如愿以偿!”
何成麟瞅了他一眼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玉卿成道:“大公子不是对丁小姐倾慕已久了么,如今有缘一睹芳容,又俘获其芳心,岂不是可喜可贺啊!”
“少耍贫嘴,我有正经事要问你。”
“何事?”
何成麟道:“我让你干什么来了,现在事情进展如何了?”
玉卿成道:“我当然是按大公子所吩咐的去做了,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何成麟皱皱眉头道:“那就怪了,想那丁小姐一向谦恭柔顺,今天却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违背父意、自行其是呢?”
玉卿成道:“这个问题你只有问她了。人说,女儿心事难琢磨,何况是这位知书达理、深沉含蓄的大家闺秀呢?大公子不是在她的闺阁中呆了老半天么,这种事大公子心里应该是很明白才是啊!”
玉卿成言辞犀利,何成麟一时无言以对。
玉卿成又道:“对了,在丁府呆了这么长时间,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可以走了吗?”
何成麟冷冷道:“随你的便。”
荒凉的白沙岗。岗上杂草从生,飒飒秋风吹来,百草折腰,使得岗上的坟头历历可见,一片凄凉冷清的景象。
丁梦轩一身缟素,立在一座孤坟前,直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难言。
那座坟前立着的冰冷的石碑上,刻着的是几个冰冷的字:香罗之墓。
王嬷嬷、琦玉及丁诚等几个家人默默地陪伴在左右,个个脸色晦暗,神色哀戚。
丁梦轩喃喃地念着悼词,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她默默地伫立于风中,出神地望着满天纷飞的灰色蝶儿,泪如雨下。
琦玉与王嬷嬷等人只有轻声地宽慰解劝。
时候不早了,王嬷嬷便开始催促小姐回去。
丁梦轩拭着眼泪慢慢地转身,却又不忍离去,复又回头望了那冰冷的石碑一眼。
“小姐,咱们走吧!”琦玉说道。
丁梦轩听出琦玉的口气有异,也转脸去看,原来在羊肠小道上走来了几个人。
是吕府的人,凌云、袁平及两个侍卫。
丁梦轩脸色沉了下来,她回转脸去。
凌云当然也看见了她们,他沉吟了一下,与袁平交代了几句,便向这边走来。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丁梦轩那冷漠甚至仇恨的目光,伫立于坟前,凌云深深地向墓碑拜了一拜。
丁梦轩冷冷道:“凌统领——”
“小姐。”
丁梦轩忽然扬起手,一记耳光打在凌云的脸上!
凌云一呆,后退几步,直直地望着她。
丁梦轩冷笑道:“要不要问为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还明白。”
凌云道:“小姐也许是有些误会,固然香罗的死跟我有些干系;但是主要责任还应该在丁大人身上。”
丁梦轩道:“我也承认我爹爹或许在此事上是有些责任;但是如果不是你凌统领添油加醋、煽风点火,香罗也不会枉死!人说你凌统领人品一流,没想到你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凌云剑眉一挑,星目圆睁道:“小姐!……”
但是丁梦轩已经听不进他的话,只是道:“我不愿再听你的花言巧语,你也不必再在此假惺惺地猫哭耗子装腔作势!凌云,你马上给我滚!”
凌云想不到事情竟会闹成这种僵持的局面。一股难言的悲愤与压抑充斥着他的胸膛,他知道现在再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