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了一天的行李,江归和温玉珠踏上西去的火车。
经过两天的路途,他们在西南小城洁康县下车。下车后,已是半夜,温玉珠和江归找了个小招待所住下。
半夜,江归一阵晃动声吵醒。他猛地惊坐起来,顺着声源,趴在墙上细细听着。
隔壁墙,就是温玉珠的房间。此时,房间里传出霹雳吧啦的声音,江归赶紧穿好衣服,就去隔壁敲门。
敲门声刚落地,温玉珠的房门打开了。
温玉珠鬓发纷乱,眼中泪汪汪的,她露出半截香肩,雪白的肌肤上浮出几道红红的抓痕。
江归预感到事情不对劲,他冲进房中,眼睛四下搜索。木板床上的被子褥子,被掀翻在地。
房间里空无一人。
江归转身,搂住温玉珠,轻声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温玉珠终于忍不住了,哇了一声哭了出来。
原来,她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身上奇痒无比。打开灯后,发现褥子上竟然有几个“小芝麻”。
温玉珠捻起来一看,手里的是虫子!
可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这并不是虫子,而是跳蚤。随手一扬,温玉珠站在床边涩涩抖着,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觉到八十年代的不易,床上竟然还有跳蚤!
“吓死我了!”
温玉珠紧攥着江归,指向罪魁祸首。
“看着还挺干净的一个床,竟然有跳蚤……”
温玉珠嗓子都哑了。
吃苦,耐劳,受罪,她什么都行,唯独跳蚤不行。
上一世,她听同学说过一件事,同学坐长途汽车,她很困,靠在汽车上睡着了。回家后,头发上就起了虱子,逼不得已,她只能把头发剃光,一个女孩顶着秃头过了半年。
这件事就像钉子,一直楔在温玉珠心上,一想到跳蚤她就浑身难受。
万没想到,她也这么毫无预兆的撞上了。
江归轻声安慰,“没事,让服务员过来,给你换床单。”
温玉珠眼泪流向嘴角,“没用的,刚才那个床单也是洗干净的吧,肯定是这个床有虫子。完了!我要剃秃子了!”
温玉珠躲在江归怀中,哭的几乎昏厥过去。
服务员赶了过来,看见女住客哭成这样,差点要报警。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跳蚤的事情,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服务员拿来六六粉,当着温玉珠的面,在床铺下撒了一层。又给她拿来崭新的床单。
“跳蚤也许是上一位住客留下的。我们处理好了,睡吧同志。”
送走服务员,温玉珠还是觉得身上奇痒无比。
“江归,你帮我看看,我头发里有没有虱子?”温玉珠拉住江归的手,往自己头上摸。
“好。”
江归拿了一张板凳,温玉珠乖乖地坐在上面,江归用小梳子,一点点的翻看温玉珠的发缝。
香气在江归鼻尖萦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玉珠问,“江归,累吗?”
“怎么会。”
温玉珠委屈巴巴承认错误,“江归,对不起。你肯定觉得我娇气,我,我只是不想当秃子。”
江归突然笑了,从后面抱着温玉珠笑了。这段时间,他从未笑得如此开心。
“玉珠,你要是秃了,我也剃一个秃瓢。”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顶着黑眼圈离开招待所。他们踏上了去往刘家店的公共汽车。
刘家店,就是刘美子的老家。
一路上,刘家店的风景倒是让温玉珠心情不错,她已经忘记昨天的人虱大战。
经过六个小时的盘山路,温玉珠下车的时候,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江归的状态很好,他在车上补了一觉,昨晚留下的黑眼圈,此时也消失无踪了。
温玉珠在村口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刘美子的家。
站在刘美子家门前,温玉珠匆匆扫了一眼。
刘家的墙,还是土坯墙,用牛粪和着黄泥巴垒的,大门也是摆设,被风一吹就开始晃荡,摇摇欲坠。
大风裹挟着牛粪的味道,不太好闻。
江归刚要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面色饥荒,抱着一个搪瓷盆。瓷盆里是脏水,看样子,她要出来泼水。
温玉珠扯着江归,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干啥?找谁啊?”
女人带着浓厚的西南口音,她把盆中的水扬掉,转身打量江归和温玉珠。
“我们是刘美子的朋友。”
温玉珠开始胡扯,“刘美子她失踪了,我们来找找她。”
说话间,院里走出来一个老头,老头穿着洗的发白的外套,嘴里叼着一个烟斗。他一只手扶着烟斗,另一个袖管空空的。
老人情绪紧张,盯着温玉珠和江归。
“美子,你们认识?”
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温玉珠顺着门缝挤了进去,“认识,认识。美子是我同事,现在我找不到她人,就想看看她在不在家里。”
边说,温玉珠的眼睛在院里扫着,老人一点惊慌的神色也没有。
温玉珠心中一沉,看来刘美子不在家。
老人抽了一口烟,眼眶子发红,“美子前些天,往家里寄了钱,还有了一封信。说是给我这个残疾人养老用的。然后就没了消息。她出什么事了吗?”
温玉珠赶忙摇头,“没事!没事。”
她翻开自己的包,在里面掏出五百元的现金,放在老人身边的石凳上。
“大爷,这是刘美子让我交给你的。”
“……美子?”老人看着钱,“美子已经给我钱了。”
泼水的女人挤了上来,赶紧把钱收进兜里。
“爸,她一年到头不着家的,给你钱你就拿着。这位同志,谢谢你了。”
温玉珠知道她贪钱,转向了她,“大嫂,你是美子的?”
“我是她嫂子!现在就他哥还有我,照顾我公公,公公是残疾,也干不了什么活,所以啊,家里一直挺困难的。”
温玉珠见她说话痛快,又问,“嫂子,美子没说她去哪吗?”
女人摇头,直接回屋,把信翻了出来。
“纸上就两句话。”
女人开始抱怨,“美子进城后,就很少回家了。写信还是头一遭呢。”
看着歪歪斜斜的字迹,温玉珠知道这封信假不了。
【爸,我给你几了一千块前,女儿不O,】
短短一封信,十来个字,有四分之一的错别字,温玉珠笑不出来。
她把信还给女人。
“嫂子,美子还有别的亲戚不?或者好朋友,可以投靠的那种。”
女人想了一会儿,摇头。
“我们家的亲戚都在村里,她的朋友也都在村里,嫁人生娃,全村就她一个人出去了。我实在想不出他能投靠谁。”
女人说话时,身后传来老人的啜泣声。
江归看不下去,直接说了声抱歉,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