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中记录着两人的身份来历,以及入燕的事由。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波斯女帝露丝居然是先帝请来的。
早在萧天河动身前往幽州之前,便向波斯国发出了邀请信,声称邀请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帝访问大燕,并备下了厚礼接待。
却没想到皇帝一去幽州,反遭行刺昏迷,直至驾崩。
而露丝到京后,一直隐藏着身份混迹大街小巷,短短数月间便混了个“本地通”,暗地里寻找着一位名叫“杰克”的燕人,也不知有何用意。
三野原四郎,名为东瀛幕府将军,但卷轴中说明他已然下野,此次入燕乃是以客商的身份而来。
至于为何有资格进宫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则是因为有了“太后”的邀请。
这位太后,自然就是上官瑛。
面具之下,元博神情凝重,将卷轴交给崔三后,狐疑道:“先帝在出发前往幽州吊唁朱王之前,已经下旨邀请了波斯女帝。这事,太子是否知情?”
崔三想了想,回道:“应该是知情的,根据卷宗记载,先帝下旨邀请波斯女帝后,便将接待之权交给了太子,这才动身前往幽州。”
“哦?那波斯女帝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表面上是在先帝受伤回京以后才到的京城,但实则更早,而这位女帝好像在找什么人。”
元博深沉点头,“也就是说,在太子亲征之前,早就知道了波斯女帝会来京城。而他战败过后,同样也知道女帝已经在城中。但他为何还要同意以公主和亲的建议?”
崔三皱眉道:“波斯女帝是否入燕,是否已在京城,与太子的决定有何关联?”
“大有关联!”
元博正色道:“突厥犯境,首当其冲的云州军,兵败失守。想要破局,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启用西域虎贲军精锐以及朔方四镇的大军两头并进,促使突厥中军回援。但内阁之所以不同意使用这个方法,是在忌惮周边三国的虎视眈眈。”
“先帝早对突厥有覆灭之心,他让燕云二州的大军整备,并事先邀请波斯女帝来京,便是为了发动覆灭之战做准备。而你可知波斯女帝同意来燕,代表着什么?”
崔三摇了摇头。
元博沉声道:“波斯女帝来燕,有两层潜在的意思。其一,说明大燕与波斯有结盟的意向,不论是为了永久交好,还是一时利益所致。既是结盟,波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会对大燕用兵。其二,波斯女帝来了京城,波斯大军不会妄动,则西域虎贲军可以空出手来收拾突厥。”
“先帝邀请女帝来访,就是为了破除西域对峙的局面,让虎贲军手有空闲,专心抗击突厥。而他将接待女帝的任务交给了太子,太子难道看不出波斯已经暂且放下了敌对的姿态?那时,只需调集虎贲军由西北攻入大草原,阿史那部就必然忌惮,收兵回援。波斯女帝进入了大燕境内,其身后大军顾及女帝安危,肯定不敢趁着虎贲军离营,而伺机进犯西域。”
“但太子预先知情,却仍置于虎贲军不用。反而让装备了瑕疵军械的关中军出动,并由兵部募集了十五万预备军团,亲征突厥。再到兵败之后,已知女帝到了京城的情况下,太子仍然拒绝启用西域大军,出人预料地同意以公主和亲...”
崔三勾了勾头,纳闷道:“难道是太子昏聩,看不透此点隐晦?”
元博断然否定道:“不可能!太子萧坚若连这点都无法参破,他岂能坐上这储君之位?即便他不懂,先帝在将接待任务交给他时,也会明说。”
“那太子为何不做?”
“谁知道呢?若非有难言之隐,便是另有图谋。”
元博摆了摆长袖,接道:“盯着这个波斯女帝,顺便去查查看,她要找的这个“杰克”是什么人。不管之前大燕与波斯有什么暗中协议,先帝驾崩后,都难免有所松动。从今天开始,我要知道女帝在京城的所有举动。”
崔三应是,后道:“那东瀛人呢?”
元博深思了半分后,道:“此前,听慕容覃东说,我不在京城期间,苍井麻衣时常带着东瀛艺伎前往房氏庄园?”
“是!左少卿上报的文书重,确有此说法。”
“那好!趁着新帝登基的喜庆之日,他们防范有所松懈,你安排几个人暗中去房氏庄园看看。目前已知兵部尚书颜烈与东瀛人有勾结,而那位神秘的“赵先生”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或许就藏在房氏庄园中。若发现有可疑之人,让白羽卫立即捉拿。”
崔三再次应是,转身离去。
元博复而将目光投向了三野原四郎,此人看似谦谦有礼,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像极了谦卑的“国际友人”,实则不乏内敛深邃,淡定中透出一种让人难以言表的诡异气息。
苍井麻衣以艺伎团巡演的名义而来,却在拥有东瀛官府背景的三野出现后,紧跟其左右。
背后,若说单纯,怕是让人无以为信。
恰好此时,三野也看向了元博这边,两人的目光交合,四目对视。
下一刻,元博的视线竟开始模糊,周围的景物蓦然虚化,仿佛正在堕入某种深渊幻境中。
这种虚幻的感觉足足持续了半分钟的时间,随着心中一痛,元博这才缓过神来,手心不觉已渗出冷汗。
他强压住心中的讶然,将视线抽离,躲避着三野的目光。
像这样的情况,元博已然遇到过。
醉香阁之时,他便亲眼目睹苍井麻衣施展幻术,使颜烈陷入了幻境中。
因为许君卿在他身上种下了阴阳蛊的缘故,元博已然是百毒不侵之体,东瀛忍者的幻术是依靠迷幻药来达成蛊惑的目的。
其背后,并非什么怪力乱神的玄技。
当时,有了体内的阴阳蛊,苍井麻衣的幻术对元博几乎毫无作用,顶多也就迷糊个一两秒。
但如今这个神秘的三野原四郎,仅仅凭借一个眼神,便可让元博陷入幻境长达半分钟。
可见,其幻术之高,俨然高于苍井麻衣数倍。
元博不免心中肃然,暗叹东瀛最后的上忍,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真正的高手对决,不用说像刚才一样被对方控制了接近半分钟的时间,哪怕是一个呼吸间都可让人功败垂成。
“此人,绝非容易对付!而她现身新帝的登基大典,背后竟是上官瑛邀请而来,当中肯定有所猫腻。上官瑛深居宫中,鲜少抛头露面,按理说应该不会与东瀛人扯上关系才对。或许,上官瑛邀请是假,背后真正下主意之人,是谢坤坤。”
元博暗道,眉头深皱。
但谢坤坤招来东瀛人有何目的?
此前并未听说过他与东瀛人有联系,而苍井麻衣来京后,也只与颜烈和哪位身份不明的“赵先生”联系过...
等等,赵先生?
赵白眉?
元博猛然想起谢坤坤这个化名,顿时心头一蹙。
如果“赵先生”就是赵白眉,那么就可以说得通了。
谢坤坤早就与东瀛人有暗中联系,此番借着上官瑛的名义邀请他们入宫,也就不见奇怪。
那座城郊的房氏庄园,或许就是谢坤坤的藏身之所。
而元博任寺丞时,租住于梧桐小院的那位房东,必然也是谢坤坤的人。
城郊房氏庄园,才是天山派在京城最大的据点。
有茗茶馆,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联络点。
思虑至此,若事实成立,谢坤坤勾结东瀛人的目的,也不难猜到。
表面上,新帝登基大典正在举行,大位之争至此已毫无悬念。
但严格来说,未到加冕之时,却仍有转圜之地。
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离王萧天云。
萧天云运筹数十年,处心积虑,为了报复先帝的诛心之举而来,扬言要让先帝一脉的子嗣不得安生,又岂是说说而已?
万宗德的多重身份已经坐实,他在登基大典举行前夕,向元博道明了公主被绑案的真实元凶,其深意便是意指除去上官瑛一党。
换言之,在如今这个登基大典上,必然不能风平浪静。
单说上官瑛谋害亲族,构陷当朝一品国公,这一条罪责就足以使之身陷囹圄。
萧永是否参与其中,不得而知,但上官瑛被控,他这个新帝也必遭牵连,甚至会引来朝野的再次审视,是否还有资格登上大宝。
谢坤坤不乏老谋深算,又岂会想不到萧天云可能会在登基大典上发难?
这两者之间此前有所联合,一起制造了皇帝幽州遇刺,也算是盟友。
但如今太子被废,萧笙暂时隐忍,前路已无阻碍。
帝位却只有一个,谁都想坐,以至于盟友之间蓦然对立,也是常有之事。
恐怕,谢坤坤此时招来东瀛人观礼,就是想借助对方的力量,严防萧天云阻止新帝登基。
元博心中沉重,长舒了一口气,用眼角余光扫了三野原四郎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同一时间。
不远处正襟危坐的三野原四郎,望着元博的背影,目光闪烁不已,眼底同样颇具讶然。
似乎很难相信,元博居然还能神色安定的退走。
不免惊讶地说了一句:“纳尼?”
随后,他看向了身侧的苍井麻衣。
苍井麻衣会意,凑过来在三野耳边轻语了几句。
三野登时皱眉,而后又豁然舒展,表情快速变幻着。
末了,恍然一笑道:“嗦嘎洗捏!”
“有趣!”
笑着,三野最后用蹩脚的大燕官话,道了一句“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