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走后。
元博收起笑容,分别对崔、华二人吩咐道:“三,汉奴之事,便交由你手,务必查清台州城中是否有汉奴存在,具体有多少人,本座要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平安,初家黑影一事,现在交由你手。查清城中高手身份,特别是与初家有缜密联系之人。”
二人应是,元博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餐厅,向大门处走去。
大门外。
停着两辆初府的豪华马车,元博作着读书人举止有礼的姿态,隔着车驾的幕帘躬手喊了一声,“甄某见过大小姐。”
车厢内的初有君沉默不语,反倒是守在车外的一名侍女欠身回礼,道:“甄先生请上车,我家小姐欲请你去一个地方。”
侍女说着,做个一个“请”的姿势,指向初有君的车驾。
“是!”
元博谦谦宾至的态度,却是走向了后面的那辆马车。
看得初家的侍女一阵眉目闪烁,颇感意外,又不觉太多意外之色。
登上后面那辆马车之后,初家的侍者垂下幕帘,道了一声“甄公子请稍待”,而后马车便开始缓缓开动。
车厢中,元博还是那副“甄公子”的面容,忽而露出一丝浅笑,心中暗道:就这?好歹我也是学过历史的人好吗?这初家大小姐的第一道考验,就如此浅薄?
古代的礼节,极为讲究男女之别,尤其是在这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之间。
男女授受不亲,简直就犹如一个铁律般的存在。
初有君虽是主动相邀,并示意元博可以与她同车,但这与“俗礼”相悖。
男女同车并不奇怪,但放在这些缛节很多的文人之间,便不是一般的意义。
若非身份或者感情,亲密达到一定的程度,男女之间都不宜同车,否则便会被视为无礼,或者失礼。
元博若是按照那侍女的意思,登上了初有君的那辆马车,俨然会被视作狂悖无礼,不仅在初家人面前的形象大打折扣,也会让初有君有所忌讳。
而那初家侍女断然不敢自作主张,她指向初有君的车驾,不外乎是里面那位大小姐的故意安排。想试探一下,元博这位诗魔先生除了有惊才之外,是否也严守读书人之间的君子礼道。
毫无意外,元博洞悉了这点肤浅的隐晦,选择了坐后面那辆马车。
另一个车厢中,初有君见到侍女一人走进来,当也知道元博选择了后面那辆车,通过了这个“有礼”的考验,继而露出一丝浅浅笑容,又微带羞涩。
他...不仅叫英俊,长得也很英俊,英俊之余竟还倍加有礼...
不知不觉之间,初大美女的心门,忽然像被人敲了一下,甜甜的,像极了桃花的那种味道。
来到一处巨大的庄园门口。
元博要么不演“君子”,演就演全套。
于是,抢先一步下车,来到初有君的车驾旁。
而后,当初有君正要下车时,就看见了一个谦和有度的“君子”在马车下,向她伸出了手。
“有君小姐请!”
元博的声音很温和,极具亲和力。
伸出手的样子,俨然是要扶一下这位倾城的可人儿,尽绅士的风度。
初有君并不感意外,因为这本就是“君子”该做的。
像这样的情景,她已经司空见惯。
但这位仅仅二八年华的名门闺秀,往常在遇到这样的才子相迎时,都会选择把手交给自己的侍女。
侍女本以为今天也会这样,所以即便元博伸了手,她亦是一样伸手,想扶住初有君。
而令侍女震惊的一幕,初大小姐今天却“抛弃”了她,将自己的玉手放到了元博的熊掌之上,并浅声道:“有劳甄公子了...”
侍女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固有印象中,小姐表面虽温和慧中,但亦不乏心性偏傲。
她跟随小姐那么久,除了家主之外,几乎没人能触碰到小姐的手。
可现在,小姐居然主动把手交给这位诗魔先生...
令侍女不由暗想:完了,小姐好像有点心门小开的意思了。
“不劳烦,漪梦,慢点!”
他极尽温柔,力道适中地握着初有君的手。
而初有君听到“漪梦”二字时,微微错愕。
因为那是她的字号,初有君,字漪梦。
他知道了?
他知道并不奇怪,可是怎么会现在说出来?
又怎敢直呼我为漪梦?
正常情况下,直呼对方的字号,两者之间皆是有深厚感情羁绊之人。
要么亲密,要么附带着亲情。
例如,慕容覃东与上官玉清自幼青梅竹马,有过婚约。
大公子就直呼上官玉清为“婉君”。
再到上官锦与上官玉清是父女关系,也直呼“婉君”。
而诗魔先生这才与初大小姐相识不过几日,竟也直呼其字号?
这未免也太唐突了吧?
可是,在这一刻,初大小姐听了之后,却毫无一丝违和感,反而觉得极为自然,竟还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不觉脸红了。
来到庄园那扇檀木色的大门前,只见门楣上横额“海湖思君”四字。
初有君这才将自己玉手,缓缓收了回来,缓缓道:“公子也请!”
而后,当先迈着款款莲步走了进去。
海湖庄园很大,似乎比初府更具规模。
而这座庄园居然是围湖而建,将台州城中一座天然淡水湖给生生融进了其间。
台州靠海,城中有湖,初家围湖而建,则成庄园,便谓之海湖庄园。
据说,这海湖庄园是初大小姐出生那天开始动工,直到她成人当天也才完工。
台州坊间传闻,这座偌大的庄园海纳湖川,便是初家主以后留给大小姐成亲用的宅院。
七拐八弯之后,两人来到庄园湖边上的一座雅致的凉亭中。
在凉亭中的石桌前坐下,桌上已然事先准备了一副棋盘。
侍女在侧,煮茶盈香,湖水碧波远影,垂柳成荫。
初有君指了指棋盘,“公子可善棋?”
元博见这阵势,微微一笑,回道:“小生棋艺拙劣,还望小姐能手下留情。”
初有君倾城一笑,也不答话,当先落子。
元博本不善棋艺,尤其是这种古老的围棋,但脑中传承过来的记忆,却在说明前身是个棋艺高手,师承万宗德这个棋艺大家。
故此,此番倒也不怕献丑。
围棋这种对弈游戏,前期都是在试探、布局,越往后才越见杀机。
一边相互落子,初有君一边开口与元博闲谈着。
小至闲情雅趣,大至胸怀抱负,无所不谈。
元博则是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在他看来,初大小姐这次相邀,必然不会是单纯的仰慕诗魔先生的才华,更不是为了下棋。
恐怕是借以棋局和诗作,用言语相谈间,试探出元博的内在秉性。
简单来说,就是想看看元博除了学富五车之外,其为人处世如何,秉性是否良善。
而早在赴约之前,元博早已让华平安为他杜撰了另一个身世背景。
塑造出来的形象,自然是一个正派豁达,胸怀家国,痛思民间疾苦,疾恶如仇的才子形象。
听得初有君一阵感同身受。
末了,棋局也到了生杀的紧张时刻,初有君一对杏眼全神贯注的盯在棋盘山。
却见此时的元博,起身拱手道:“漪梦小姐,小生忽然想起有事要做,可否先请告辞?”
初有君闻言皱眉,抬眼道:“有事?怎会如此突然?先生请说,或许有君可以帮忙。”
元博却笑道:“不必了,小生自己处理即可。告辞。”
说完,也不多废话,转身离开了凉亭。
身边的侍女这时皱眉道:“小姐,这人早不说晚不说,现在突然说有事,肯定是找托辞离开。当真是无礼!”
初有君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却是一叹道:“托辞是真的,却并非无礼。而是他想...让着我...”
棋盘上,元博若是留下,只需再落一子,便可胜了初有君。
可他选择了礼让,将这一不算残局的残局,止于了杀伐之间。
看在初有君眼里,非但不是无礼,反倒是一种温柔的谦让。
莫名之间,她看向元博背影的目光,那一缕复杂之色更甚。
下一刻,竟羞涩笑了起来,心中的小鹿在乱撞。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初大小姐总能找到借口去约见这位诗魔先生,而诗魔先生也都如约而至了。
“先生,我家小姐有一古诗,略有不通诗意,特来请先生一阅。”
“我家小姐刚作画一幅,想请先生题诗。”
“月影如歌,平波万里。先生,我家小姐想请你泛舟湖上。”
“先生,我家老爷想请你过府一叙,共赴家宴。”
“...”
然而,到了两人相识的第七天。
一开始还有叫必回的元博,居然拒绝了初家的邀请。
不论初家人以何理由邀请,都不再接受。
而且,还让华平安放出风声,声称自己即将离开台州,继续云游。
崔三犹有不解,向华平安问道:“哎,大人明明无事,为何要开始拒绝初家人的邀请?大人不是计划要成为初家女婿吗?拒绝邀请,岂非有悖初衷?而且,这初大小姐三番五次来请,竟像是在主动追求咱们大人?”
华平安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吗?大人这叫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拒绝初家人后来的邀请,一方面是想与那位大小姐保持适当的距离感,毕竟距离产生美嘛!另一方面,大人最想见的那个人一直沉默着,让他看不清底细。扬言即将离开台州,便是要孤注一掷,让那人不得不提早出现。”
“大人最想见的人是谁?未曾他听说过。”
“初家的主母,初有君的母亲,初见婕。”
两人在州令府大厅中自顾说着话,元博毫无征兆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请帖,招手道:
“走吧!去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