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着马走在护送吴王的队伍前方,那辆象征着皇家身份的楠木车驾里,却空无一人。
崔三跟在元博身边,一脸的纳闷之色,懵懂道:“头儿,这三人都是啥意思呀?我听不懂...”
元博沉思着,却不急于回答崔三的话。
半晌后才开口,话锋却转过一边,道:“三,你回去一趟,把塔鲁那小子带来。然后,扔进萧永的那辆马车里,给他也试试我大燕皇子的车驾舒不舒服。”
听此,崔三更是摸不着头绪,但仍是转身折返。
不久后,崔三按照元博的吩咐,把塔鲁扮成一个太监带到了队伍中,而后又趁着守护的禁军不备,悄无声息地将之送进了萧永那辆空无一人的车驾。
崔三这才回到元博身边复命,却显更加不解:“头儿,都办好了。你带上塔鲁那厮作甚?”
元博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到了台州你便懂了。”
崔三挠着头,“台州...那你给我说说吴王那张白纸的意思呗,这几位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元博微叹一口气,笑道:“干什么?为了他们自己,各怀鬼胎呗!”
“头儿,说具体点,怎么个各怀鬼胎法?”
“前任离王妃初见妤身死多年,但离王重情义,一直仍将初家当成妻族来对待。在外人看来,初家永远都是和离王绑定在一起,同进退的。原本这并没有厚非之处,离王若还是那个闲散江湖的离王也就罢了。但他现在是摄政王,大权在握。如此,便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什么变化?”
“离王身为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更是前朝太子。直到最后一刻,先帝才改了遗诏。如今皇帝昏迷,离王摄政。明摆了说,如果离王也想争一下皇位,也是未尝不可。而若是如此,皇帝膝下的那几个儿子肯定不会答应。以至于离王不管有没有一争之心,三大皇子都会尽最大的力量遏制离王。”
“但这又关初家什么事?”
“离王和初家是绑在一起的,且初家家主是台州大儒,桃李满天下。当今六部官员,有不少都曾拜入初家主的门下。换言之,初家对朝廷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三大皇子要遏制离王,必会先除去其爪牙。首当其冲,便是对初家这个离王的妻族下手。明白吗?”
崔三皱着眉,像是有点通透的样子,“头儿是说,为了遏制离王坐大,有人想要对初家下手?离王失去了初家的支持,便如痛失一臂?而这个人...是吴王萧永?”
元博点头道:“对!隐约之间,我总感觉离王与皇后一党之间有些默契与结盟的关系,但关系并不牢靠,只不过是利益使然。萧永想要顺利上位,最终也难逃要跟离王反目。与其日后疲于应对,我若是萧永,就会选择现在对离王下手。而除去初家这个离王的坚定支持者,便是第一步。不然,你以为萧永为何没有跟我们来?”
“为何?”
“离王一走,京城便是空城。他要留下来对付离王留在京城的爪牙,务求一力清除。等离王大胜而归时,即便有功劳加身,也已无人相助。又怎可再觊觎这个皇位?这也是为何皇后会同意离王亲征的原因之一,她们本就要引开离王,将他在京城潜在的支持者清除掉。”
“我明白了。所以...离王刚才在出征前,隐晦地说明要你暗中护住初家?”
“嗯!”
“那我们帮不帮?若帮了,岂非就得罪了皇后吴王一党?还有,吴王那一张白纸又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帮与不帮,顺其自然吧!这要看,我们在台州能有什么收获。至于白纸,你看不出来?白纸无墨,可任由你挥洒。萧永的潜在意思是,让我站边。他来到台州时,我若给他交上一份白纸,便是忤逆了他的意思。而若是交上初家人的头颅,那么就是立功了。”
崔三微惊,“头儿,你的意思是,离王有让你护住初家的意思。而吴王则正好相反,他要你除掉初家?一张白纸,可以代表死亡,也可以代表清白重生?”
元博道:“对!你总算明白了。”
“这...那我们夹在中间,是救也不是,杀也不是,岂非是进退两难?不如,我们啥也不干,谁也不理。内阁不是说只要我们辅助吴王振兴台州吗?我们做好此事即可,哪管他们皇家的争斗。”
崔三有些天真的建议道。
元博摇头,“太晚了。我们出发之前,离王送来了一口箱子,里边有个人,便是魏国公上官锦。但明面上,上官锦早就已经被斩首,万万不该还活着。如果我们此去台州,保不住初家的话,毫无意外,离王肯定会曝出上官锦在我们手中的消息。如此,私换钦犯,意图不轨的罪名便会落到我们身上。你可知?”
萧天云看似很轻易的交出上官锦,表面上看来是对元博器重,实则也是留了一手,暗藏杀机。
关键就在于,元博是否听话。
崔三再次震惊道:“离王竟有如此祸心?那我们是不是必须得保住初家了?”
元博轻笑道:“若遵从离王的意思,设法保住初家。萧永必然不愿,本官现在在他手下做事,待他清理完离王在京城的助力,回到台州发现我们忤逆。他也必会找个借口,将我们入罪。换句话说,这两个人我们现在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岂非还是进退两难?”
“那倒未必!不到最后一刻,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都犹未可知。还是那句老话,就看我们此去台州能有什么收获。”
“那二皇子萧笙呢?他是头儿你的弟子,会不会有办法帮助我们?你说他暗藏杀机,到底是什么杀机?”
“呵呵!萧笙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有能力帮我们?他隐藏的杀机,是针对吐蕃,而不是我们。”
“不可能!吐蕃王是二皇子的外祖父,他怎么可能对吐蕃有杀心?”
“不可能吗?萧笙身上一半的吐蕃血统能给他带来优势,也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内阁不会给他轻易上位,除非吐蕃不复存在,成为大燕的附属。吉娜公主为萧笙求来了五万吐蕃兵,这可以是助力他建功立业的资本,也可以成为他上位的垫脚石。”
“头儿,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萧笙要覆灭吐蕃,将吐蕃并入大燕,以此为跳板一争龙椅的位置。但前提是,他要有能力覆灭吐蕃。做到这点,他就必须借助朝廷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话,那五万吐蕃兵一到燕州后,萧笙就会被认定为叛逆,深陷囹圄。然后,置于死地而后生。”
崔三听此,瞪大了眼睛,“萧笙被定为叛逆?怎么会这样?既是叛逆,又该如何置于死地而后生?”
元博怅然一叹,“萧笙被定为叛逆,是自己加罪给自己,但他不会承认有罪。从吉娜公主求来的这五万兵马中,就可看出她计划的端倪。她们母子会先自我诬陷成叛逆,而后拒不认罪。间接就造成了两大邦国之间的仇怨,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崔三摇头。
元博语气有些无奈道:“朝廷对吐蕃兵的叛逆之举产生仇恨后,萧笙母子拒不承认,没有实证之下,他俩倒也能暂保性命。届时,朝廷收复燕云之地,空出了双手。若有心报复吐蕃,那么萧笙母子便会跳出来自证清白。而自证清白的最好方式,就是带兵灭了吐蕃。”
“萧笙母子若灭了吐蕃,谁还相信他们会叛逆?而覆灭吐蕃需要带兵,朝廷若同意萧笙母子自证清白,那么萧笙就相当于变相获得了兵权。且,一旦灭了吐蕃,萧笙就是大功一件。占领了吐蕃,扩张大燕的版图,足以令他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崔三听后,不可思议的模样。
很难相信,元博心思如此精细。
仅仅从吉娜向吐蕃多要了五万兵,便可以援引出其背后的长远思虑。
萧笙母子已经失势多年,表面上已无任何权势。
要想覆灭吐蕃,消除萧笙身上一半吐蕃血统所带来的弊端,只能借助朝廷的力量来达成目的。
他们带着吐蕃的五万兵,声称帮助大燕收复失地。
实则,是要把这五万兵当成筹码和工具,继而自我构陷,先将自己置于死地。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俩已经不成气候时,却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时候。
之后,再暗中挑拨大燕与吐蕃的邦交,致使两国交战。
届时他们再跳出来,自称愿意带兵攻打吐蕃,以证清白。
如此,既是变相获得了兵权,又可借大燕之力覆灭吐蕃,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等到吐蕃败亡,萧笙也就成了大功臣,新一代的吐蕃王。
那时,谁还敢说他叛逆?
他亲手覆灭了自己外祖父的邦国,如此大义灭亲,谁会怀疑他?
内阁在挑选皇位人选时,也就会一视同仁。
崔三听了元博的解释后,狠狠咽了一口吐沫,不无讶然的样子。
不得不说的是,若元博此时的猜测方向是对的,那么萧笙母子便是尤为可怕的。
为了上位,居然不惜以一个邦国为代价,而且这个邦国还是吉娜的母族所在...
元博看着崔三沉默的样子,忽而一笑,“怎么?你很震惊?不要觉得奇怪,世事本就如此,人心难测。你永远不知道肚皮背后的人心,是黑是白。行了!你去找辆马车来。此去台州不会有什么事,路上我们难得空闲,要好好休息一番。”
崔三收起情绪,应是离去。
五天后,清晨。
元博正在马车里睡懒觉,也不知距离台州还有多远。
正当做着春梦之际,崔三跳进了车厢,摇醒元博后,轻声道:
“头儿,今天日落前便可到台州,华平安有密信传来。”
元博揉了揉迷蒙的双眼,从崔三手中接过密信看后,却皱起了眉头,像是自语道:
“嗯?初家大小姐?城外竹林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