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博与司空小小退出了寝室外。
他心中尤为震撼,却仍有倔强,不肯接受自己推论错误的事实。
转头对司空小小,说道:“这不可能!如果里面那位真是陛下,那他绝对是以身犯险。一切都是陛下自己谋划出来的...不然,你为何一到场,就知道怎么为陛下疗伤?”
司空小小正色道:“陛下早有顽疾,那时我与公冶院正只不过是先稳住陛下的顽疾不被牵动。之后,再探查其他的外伤和毒素。”
“这...但若不是陛下安排,谁能逃过吾师万宗德的警觉,当着他的面袭击陛下?”
“没有人吗?我就可以!”
司空小小说着,指了指元博的手腕,道:“你看看自己左手的静脉!”
元博撩起手臂一看,竟发现自己左手的静脉变黑,有中毒的迹象。
司空小小无声无息间,竟对他下了毒。
元博愕然当场。
司空小小道:“你很惊讶?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之多,超乎你的想象。我能悄无声息间对你下毒,便也有人能毒倒你那位寺卿先生。”
元博语塞。
万宗德那时如果真是被迷晕,那么皇帝真的遭遇行刺,便多了一分佐证。
凶手先解决万宗德和萧天云,再攻击皇帝。
同时也引出了一点,当时现场有高人存在。
但对方既然能迷晕万宗德和萧天云,为何不除掉他们?
且,刺杀皇帝,为何不干脆点?
还留他半条命干嘛?
元博冷峻道:“即便真有高人能迷倒吾师,但又凶手如何能得到朱王的尸体?这些机关又是谁人布下的?只有陛下有此便利和实力,这点不会错!”
司空小小浅笑道:“除了陛下之外,就真的没有人能办到了吗?你不是猜到了谁在密谋造反?那人不也有吗?”
闻此,元博深皱眉头,再次猛然大惊起来。
皇后,上官瑛!
他这时候才猛然想起,在幽州行宫偏殿,他目睹赵白眉与上官瑛的奸情时,赵白眉已然承认是自己制造了行刺皇帝的事实...
只是因为元博得知正月初三竟是谢标,再联想到司空小小和许君卿隐瞒之下的“诡异”,这才会潜移默化地忽略掉这个信息。
在元博想来,赵白眉虽然承认是自己安排了行刺,但严格来说,赵白眉并不具备独立完成筹谋的能力。
赵白眉可能在说谎,或者在为某人掩饰。
而此时司空小小的提醒,令元博幡然醒悟。
上官瑛贵为皇后,能坐稳后宫,连母族倒台都影响不到她的地位,这便说明此女极为深邃,颇有谋略。
她以皇后之权,加上赵白眉的暗中渗透,想要引开禁军的注意,布下机关,并不是不能办到。
赵白眉手下有七大女弟子,加上元博这个隐藏在大理寺的高徒,运筹权谋也非一两日之事。
且七大女弟子中,皆各有渗透,横贯各大领域。
当中,幽州军的首位女先锋官钟兰兰,便是赵白眉的弟子,元博的师姐。
钟兰兰浸淫幽州多年,幽州又是军器监的驻地,她能暗中联系到布置机关的工匠,并不奇怪!
事实似乎在指向一个可怕的方向。
皇帝遇刺,主谋是上官瑛,具体实施者便是元博那位天山师尊和七大师姐。
而皇帝留下让“离王摄政,太子监国”的密旨,只是巧合,并非为了配合自导自演。
如司空小小所说,皇帝已有顽疾,精力肯定大不如前。
他想引入这位离王摄政,让太子监国,其实只是在逐步放权,慢慢地由太子介入朝廷政事。
元博的推测,居然是全盘错误的。
皇帝昏迷的事实,几乎推倒了他的所有认定。
真正的凶手也不用去查了,就是上官瑛与赵白眉暗中铺排。
天山师尊竟是个十足的阴谋者,不出意外的话,七大师姐也是奸臣之列,包括元博自己。
只是他莫名换了一个灵魂,对着一切懵懂半知罢了。
自己苦于心思去寻找的“凶手”,原来竟在身边,而且自己本身就是帮凶?
虽然当中还有诸多疑问,但在此时元博的思绪中,已然大致认定了脉络。
他愁眉紧锁,陷入了深思。
若真是赵白眉与上官瑛制造了这一切,他们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
元博又该如何自处?
配合赵白眉夺取大燕萧氏朝廷,还是秉承内心所想,驱逐罪恶?
他陷入了极深的踌躇中,就连身旁司空小小的叫唤都给忽略了。
“喂,你在想什么?”
司空小小一连喊了几遍,元博这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啊?没想什么,本官需要静一静。今日之事,莫要对人提起。”
说完,便快步离去,甚至连公主也未曾通报一声。
司空小小望着他的背影,如释重负的样子,而后幽幽苦笑。
...
五日后。
京城东门处,一匹军中快马快速奔来,未到城门前已举着一面旗帜,大喊:
“急报!八百里加急,速让!”
依照朝例,战时传令官可策马直入皇城。
守门官快速让开了一条通道,免去了查验的繁琐。
不久后,当军报传到萧天云手中时,内阁官员也已然就位。
军机阁中。
萧天云坐在主位上,将手中的军报依次传递给内阁官员,道:“诸位,前线来报,太子...已战败,且受了伤,此时正在万宗德的护送下赶回京城。而,燕云十三镇同时沦陷。朝廷必须尽快做出对策,以安社稷。”
如此一言,众官员先是一阵沉默,而后便开始交头接耳,私议起来。
但当先摆明自己意见的,却是那位兵部尚书颜烈。
颜烈道:“本官早就说过,突厥胆敢此时进犯,必是有备而来。当以求和为主,这下好了,太子战败,该当如何是好?即便现在再去求和,代价也会高得多。”
此人两面三刀,当时太子提出“且战且和”时,他转头立马奉承,高声附议。
眼下得知太子战败,如此一言,却又似在质疑太子策略之误,着实有些立场不坚。
他的话刚说完,却见萧天云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怒道:“求和?突厥进犯我朝,其心可诛。我天朝上邦,何时受此屈辱过?颜烈,你若再敢在本王面前说出求和二字,本王立马砍了你。”
颜烈愕然,脸色微变,但嘴上亦是倔强道:“不求和?那摄政王说说,该如何破除眼前困局?燕云十三镇近三十万兵马溃败,连张风晓的关中军亦败退,不求和还能怎么办?”
“哼!燕云虽败,关中军失利,但我大燕仍有两把尖刀。启用西域虎贲军由西北直入草原,朔方四镇的兵马同时由东北突进。突厥进攻我中部燕云之地,已出十之八九的兵马。东西两部大军必然势如破竹,突厥两部受袭,必会退兵回防,则中部危机可解除。”
“不可!东西两部大军是我朝最后的精锐,身负拒攘外邦三国的重任,怎可轻易调动?若再战败,便会危及国祚。即便战胜也会有所损失,令三国有机可乘。”
“迂腐,怯懦!若事事都讲究保存实力,一再退让,这与不战而败,丧权辱国有何区别?况且,朝廷只需一力剿灭突厥,便可震慑其余三国,何来令他们有机可乘?”
“那摄政王,可否保证此战一定能胜?”
“古往今来,沙场之事,皆多变数,何人能一力保证必胜?但一战仍有胜算,不战则必败!”
“摄政王如此说,那就代表起用东西两部大军也有战败的可能。那若是战败,谁能担此责任?陛下醒来,如何交代?还不如求和,待陛下醒来亲自做决断。”
“...”
本该是各抒己见的内阁会议,却因为颜烈与萧天云意见的逆反,陷入了他们二人的争执声中。
按理说,萧天云身为摄政王,地位远高于颜烈这个尚书。
颜烈若圆滑,不该与萧天云强行对碰才对。
但不知为何,颜烈竟丝毫不让,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怕萧天云日后报复。
两人吵了一会儿。
一直沉默的吴道庭出声道:“两位静一静,可否听老夫一言?”
听此,萧天云看过去一眼,哼道:“吴相有何高见?”
吴道庭老奸巨猾,故作深沉道:“不敢自诩高见,但摄政王与颜尚书如此争论也无济于事。臣以为,不论是再战还是转为议和,都有待从长计议。不如,先等太子回到京中,再做决断如何?毕竟陛下的旨意是太子监国,离王摄政,依律也该问问太子此时的意见。摄政王以为如何?”
萧天云沉了沉声,目光微妙道:“内阁决断自然要听太子意见,这不无不可。但本王现在想知道吴相的意见,眼下的局势,你是战是和?”
吴道庭捋了捋胡须,状若泰然道:“内阁以摄政王和太子,马首是瞻。最终定论还是得由两位决出,臣等之意只是参考。但若摄政王一定要问臣下意见,那臣下也不妨直言。臣...主和!”
主和?
话说得好听,内阁以萧天云和太子为首。
但暗地里谁都知道,吴道庭统管六部多年,早已在内阁官员中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
几乎不用想象,他这位内阁首辅说主和,其他人转眼便会顺从附和。
换言之,他此时表态主和,便相当于内阁主和已成定局。
在某种层面,即便是萧天云和太子反对,也是无用。
他俩极力主战,倒也不是不可。
但最终若战败,罪责便会落到二人身上。
故此,吴道庭此时扬言主和,已然将内阁的路线锁死,将责任抛出。
“混账!孬种!”
萧天云听到“主和”二字,怒不可遏,甚至直斥当朝首辅。
而后,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吴道庭却丝毫不介意,等萧天云走后,他若有深意地看向颜烈,道:“颜尚书说主和,那不知可有细则?该以何代价去让突厥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