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说,张余倒也不想多跑一趟,随即折返回身,关好了房门。
华平安比元博等人早几天到达幽州,却是已经做好了一定的资料收集。
几人围着房中的圆桌坐下,元博还未及说话,华平安便已抢先说道:“你一来便叫人去军器监,想必在徐阳县的事情并不顺利。铁面官的线索断了?”
元博微笑道:“你如何知道?”
“这你暂时不用管。但我知道一旦铁面官的线索断了,你要想再揪出幕后黑手,就只能从假吴恭私铸的军械上寻找头绪。我已经事先得到了军器监的一些材料,你要不要看?”
“哦?你竟如此神速?话说起来,你已无一官半职在身,如何能得到这些材料?”
华平安淡漠的眼神,选择性忽略掉元博的这个问题,自顾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说道:“你要彻底了解军器监,就必须先知道这个是什么地方。”
他在文书上点了点。
元博倒也不急于去纠结华平安如何得知徐阳县事败,并暗中得到军器监材料的隐晦,见他此时一脸严肃的模样,便先拿过文书一看。
紧接着,微蹙眉头,“宗人府?军器监和宗人府有关系?”
宗人府,直白了说,就是管理皇室宗族人员的机构。
太祖皇帝立国,设宗人府,立“大宗令”一人,左右“宗正”两人,下属还有“宗人”两名,皆是一品官阶。
但这里的“一品”与朝堂正统的官阶又有所不同,宗人府只管萧氏宗族的内务,即便官居一品,也不入内阁,只享俸禄,不赋实权。
大宗令,一般由皇室族内德高望重的“前辈”担任,约束皇家子弟,行赏罚之权。
元博目光盯在宗人府的资料文书上,可见详细的介绍,并列举出了当今的时任官员。
大宗令,萧胜昊。
左宗正,萧坚。
右宗正,萧天云。
...
继而,颇感惊讶道:“左右宗正竟是太子和离王?那这位萧胜昊是...”
华平安回道:“朱王萧胜昊,若按辈分来讲,陛下仍需喊他一声叔叔。”
“朱王?这个封号好像并不常听到。”
“当然,因为他是先帝年纪最小的弟弟,年纪虽然比当今陛下还小一岁,但辈分摆在那里。而“朱王”这个封号,可以追溯到前两朝之前。”
“那军器监又关宗人府什么事?”
这个问题,华平安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又将一份文书交给元博,道:“你自己看!”
元博望去,刚看到开头,便猛然大惊:“这...军器监正,就是朱王?”
华平安微微点头道:“正是!所以你要查军器监,是不是先得问问这位陛下的叔叔?”
元博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不对!朱王既是大宗令,依照朝例,他便不能在朝中兼任要职。比如太子,他挂着宗正的头衔一天,便不能监国。离王虽是亲王,但也并无职衔、实权。”
为了将皇室家务与朝堂大事分开,太祖皇帝立国后,便定下了规矩:
凡隶属宗人府任职的皇室子弟,不可再执掌朝堂实权。
若要涉及社稷军机,便要先革除宗人府的头衔。
太子萧坚挂名宗人府,便说明皇帝仍不想对他放权,即便他一早就被册为储君。
而自古皇室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说法,治国先齐家。
皇帝让太子先接触宗人府事务,便是有意让他先学会处理宗族关系,再谈定国安邦。
听此,华平安又将一份文书,送到元博面前,“话虽如此,但军器监正这个职务是一个例外。其中涉及皇室的隐秘,我不便和你明说,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这位朱王。”
元博阴沉的脸色,起身踱了两步,说道:“这就有些难办了...军器监有问题,但负责管理这个部门的人,却是陛下的叔叔。且不说这位朱王身上有没有猫腻,即便只是他手下的人出现舞弊,我们也不好去查...”
彻查军器监,查出了问题,即使最后不关朱王之事,但他仍需负上失察之罪。
同时,朱王又是大宗令,他若有所牵连,便会使整个皇室脸上无光。
皇室失了脸面,皇帝自然也挂不住脸。
换言之,动军器监,就好比折损了皇族。
皇帝虽明言允许元博追查军械一事,但元博倒也不能不顾及皇帝的私心及脸面。
隐隐之间,元博有种“错觉”,幕后之人切断了铁面官的线索,而不忌讳他由军器监开始彻查,恐怕也已经料定当元博知道朱王便是军器监正后,不敢轻易深挖。
对方或许不是要强行转变他的追查方向,而是令他“知难而退”。
顿了顿后,元博叹了一口气,“罢了,先不管怎么去查军器监。华平安,你先到幽州几日,还查到什么其他线索?”
华平安索性将面前的文书都推向元博,回道:“你们抓到的那个假吴恭,本名公孙有,乃是十年前军器监督造公孙无的幺弟。当年,便是他带着紫月前往峨眉山。”
“公孙有?他和紫月还是叔侄关系?”
“没错!”
“他此前也是军器监的人?”
“公孙有的情况特殊,与紫月有些相似,他俩都是私生子。公孙无做了家主之后,才准他入了族谱。因此,公孙有对他这个哥哥极为感恩戴德。甚至不惜放弃名利,愿意护送公孙无的私生女前往峨眉山隐居。而他当年确实是军器监的人,还是首席铸造工匠。但履历上说,此人早已在一场事故中身亡。”
元博笑了笑,微微思虑道:“身亡?恐怕是公孙无当年为了让他脱离军器监的管制,而故意制造出来的金蝉脱壳之计。公孙无让他诈死,以护送紫月前往峨眉山。”
华平安并没质疑这个猜测。
公孙有在公孙家被满门抄斩之前已经诈死,以至于后来监斩官在核准公孙家九族的时候,便忽略了他。
也就是说,当年公孙家并非没有后人留下,甚至还留下了两个,公孙有与紫月这对“叔侄”。
公孙有与紫月将家族被诛杀的“罪责”,归结于太傅为许骁平反这件事情上,故而潜伏杀人。
这时候,崔三挠了挠头,插嘴道:“头儿,我有一点想不通。公孙有杀人,为何非得用钢丝?他难道不知道使用私铸的军械,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吗?还有,他是从何得到私铸的钢丝?他是前任军器监的首席工匠,自己造出来的?”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却是难以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
沉默了半晌后,张余拿起元博面前的文书翻了翻,边看边说道:“军器监四大铸造司,公孙有当年是哪一司的首席工匠?”
华平安看向她,柔声回道:“兵器司,主管刀剑制造,也算是一名大师级的工匠。”
张余皱眉道:“兵器司?钢丝虽然也可以用作杀人的“兵器”,但并不属于兵器司监造。也就是说,他并不擅长铸造钢丝,为何会执意选用钢丝杀人?”
几人顿时又陷入了某种难解的思绪中。
公孙有选用钢丝杀人到底是另有深意,还是顺手为之?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元博忽而灵机一动,豁然道:“如果你是公孙有,家族被诛,你要复仇的话,会认定谁是仇人?除了当年为许骁平反的慕容秋山之外,还有谁?”
张余眉锁更深,一时难以接口。
崔三倒是脱口而出道:“头儿,你不是说公孙家只是一个替死鬼吗?如果我是公孙无,报仇也该算上那幕后黑手一个。毕竟,当年公孙家是被幕后黑手推出来送死的。”
这话刚说完,华平安当即大悟道:“对了,还真有这个可能性。公孙家当年肯定也参与了军械倒卖,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并不奇怪。公孙有是兵器司的首席工匠,可能也知道谁是主谋...”
元博却抬手,摇头道:“不!公孙有一介工匠,不会知道太多。倒是他的哥哥公孙无,可能知晓事情的全部。但公孙有却有怀疑的对象,如果他选用钢丝杀人,再摆布尸体,是要故意留下某种线索呢?例如,用私铸的钢丝是要指向某人。如果我们顺着钢丝这条线索查到某人,并将之绳之于法,是不是也算公孙有报了仇?”
张余道:“头儿,你的意思是...公孙有故意用钢丝杀人,是在映射某人?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在军器监中,负责铸造钢丝是?”
元博轻笑,“你不觉得深有可能吗?华平安,军器监四大铸造司中,哪一个负责铸造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