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突厥的那一眼妩媚,妖娆至极,但看在元博眼中却带着一丝寒意。
就目前而言,不论是从天山师尊赵白眉的话中,还是许君卿运筹多年的暗查得知,军器监都与突厥人深有联系。
撇去两方暗中倒卖军械不说,单以大燕和突厥之间并不和善的关系,这群突厥人都不该在幽州腹地如此“大张旗鼓”,可见这些人有恃无恐。
幽州府水之深,较之徐阳县犹有过之。
不过,回过头后,元博倒也没有急于纠结。
突厥人是要查,但还不是现在。
车厢内是不好进去了,一来是拥挤,二来里面有两人现在恨不得生吃了元博。
于是,他便只能坐在车头与那名老车夫闲聊起来,大谈“车技”。
马车的速度并不慢,夜色刚暗下来,便来到了幽州城前。
幽州府乃中原北部枢纽,城池之阔竟丝毫不亚于京城,同样开了四处城门。
城门前,趁着老车夫前去与守城官交涉进城事宜时,元博把崔三叫了出来,道:“三,放响箭,让幽州城的人都知道大理寺的人来了。”
崔三微感讶然,倒也是先照做之后,方才问道:“头儿,咱不是说过要暗查吗?”
“没有必要了。徐阳县之事恐怕已经传到了幽州,我们的身份瞒无可瞒,还不如直接高调地进城。如此一来,身有猫腻者的心理压力就越大,疲于应对之余,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
“那我们还是住那家“斯家客栈”?”
“不,住官驿。”
元博说着,往城门方向看去了一眼。
大理寺的响箭在空中炸开一束焰火,微微照亮了夜空。
幽州的守城军当即警觉,派出了一支数十人的小队前来查看。
为首的校尉来到近前,还未及开口询问。
元博便掏出了大理寺腰牌,道:“大理寺入城办案,幽州军速速为吾等准备客驿。”
那校尉一见,确认元博手中的腰牌无假后,命身后士兵让开了一条道,“请吧!既是京城大理寺的人,倒也有资格住西城的官驿。”
大燕三法司,威名赫赫。
大理寺官员到此,令幽州守军也不敢怠慢。
但在护送元博等人进城时,那名校尉悄悄对着身边一名士兵耳语了几句,士兵点头回应后,独自离开了队伍。
来到幽州西城区。
元博的印象中,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座枢纽大城。
发现幽州军为他们安排的官驿对面,竟有座宽大豪华的庄园。
门楣上挂的牌匾,横书:幽州外邦使节馆。
即便是入夜,使节馆依旧人影不绝,无数穿着外邦服饰的人往来其间,操着各种晦涩的外族语言。
元博深感惊讶。
幽州位于大燕朝中北部,距突厥边境仅一千里,往东六百里便是出海口,与更北部的朔方三镇相连,下承京都五大卫城,地理位置举足轻重。
东北部的外邦,不论是实力最强的突厥,占据新罗半岛的高丽,还是游牧丛林的契丹、女真各部,要想进入大燕富饶的中原地区通商,走陆路都必须经过幽州城。
因此,幽州府设立外邦使馆,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幽州有不下数十座官驿,为何偏偏给元博安排了这处靠近使节馆的地方?
是幽州军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有人暗中运筹?
进入官驿登册时。
一行六人,除了许君卿之外,其他五人都是身份清白,并不会有什么麻烦。
许君卿明面上“已死”,无法再用真实姓名登册。
正当元博犹豫着该用什么身份让她重新出现世人面前时,崔三却来报,许大寨主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溜走的,几人竟毫不知情。
崔三皱眉道:“怎么办?我去找找她?”
元博摇了摇头,“不用了,她现在是山贼的身份,自知不便和我们一起,自主离开也是对的。她与突厥人将有一次交易,算起来就在十天之后,定是暗中前往了那家“斯家客栈”。暂时不用管她,明日你去一趟,将华平安接来即可。”
崔三点了点头。
...
幽州南城,一栋几乎占据了半个南城区的高墙深院内。
某个书房中,一名身穿紫青色蟒袍的华贵老者正挑灯作画,落笔优雅,神情一丝不苟,忘却了身边事的样子。
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老者的思绪被打断,目现一丝不悦,冷冷道:“何事?”
门外响起了一个谦卑的声音:“童鹿求见。”
“进!”
老者喊话的同时,一名羊胡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先喊了一声“尊上”后,便附耳在老者旁轻语。
说完话,退居一侧,等待蟒袍老者定夺之色。
老者面色闪烁,既有些凝重,又现少许笑意,“大理寺?呵呵,总归还是来了...来的是何人?现在在哪?”
中年人回道:“据东城守军来报,是一个年轻人,生面孔。已按照尊上此前的意思,若大理寺之人明着前来,便安排入西城官驿,使节馆对面。”
“哦?孤还以为会是万宗德亲自来,他竟只派来了一个毛头小伙?是想作甚?”
“尊上,自十年前“金面人”死后,大理寺已接近无人可用,唯独一个万宗德在苦苦支撑。他若亲自来了,那岂非留下京城的空档,任人揭他老底?”
“哼!也罢!那就任由他查吧,查到什么人身上都给他。”
“是。”
中年人应了一声,刚要出去,老者忽又将他叫住:“不过...毕竟是万宗德器重之人,他能将这小厮放到幽州,恐怕此人也并非等闲。你还是亲自去一趟,让...“那个人”来见见孤。”
中年人回身一拜,倒退着出门。
片刻后,宅院的大门口处,一名金甲兵卒正牵着马等待。
中年人走出后,迅速翻身上马,连夜赶出了幽州城。
而他走出的那扇朱漆大门,横额:宗人府。
...
次日。
休整了一夜后,元博精神抖擞,一早便催促崔三去将华平安接来。
张余也来到了元博的房间,倒是薛芸姝和司空小小二人未曾出现。
官驿的小二上了一壶清茶,元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示意张余在一旁坐下。
张余问道:“头儿,我们此来幽州,可是为了查清三师暴毙案中所涉及的军械?”
元博点头道:“嗯!太傅被杀,凶手的动机虽然已经明了。但其他两位的死,还是个谜。而且,假吴恭杀人摆布尸体,为何一定要使用私铸的钢丝?他是不是要向我们透露什么消息,或者另有目的?”
张余闻言,微惊道:“太傅之死的动机已经查明?还有...假吴恭是谁?”
元博笑了笑,而后便将一路而来,如何遇见许君卿等人,当年许骁冤死的始末,跟张余简单的说了一遍。
张余听后,震惊不已,“原来那位许姑娘...竟是将门之后,如今却成了山贼。怪不得她不愿住在官驿,但她私铸军械与突厥人交易,我们该如何处置她?”
元博深思道:“不处置!她也是为了探清当年的幕后黑手,为父报仇,情有可原。此事,暂且不议。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查清那名假吴恭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为何一定要使用钢丝作案,并挖出军器监的层层隐秘。其他的,容后再说。”
“那头儿打算从何查起?”
“你先去一趟军器监,将军器监十年内所有历任官员的名单,都给我找来。”
张余应是。
起身刚打开门,却见崔三与华平安刚好赶到,愣了一下。
华平安一见张余,脸上不由一喜,先喊了一声“渔儿”。
张余却不怎么爱搭理他,闻若不知,便要绕过他身旁走去。
华平安慌忙道:“渔儿你要去哪?”
张余冷冷回道:“不用你管!”
倒是元博解释了一句:“她去军器监一趟。”
华平安当即道:“哦!若是去军器监,我大概猜到了什么事。我这里有现成的文书材料,渔儿你不必去了。”
说着,便拍了拍捧在手上的一大叠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