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清晨天没亮,元博三人就已经骑着马,站在徐阳县城门口处。
守城的士兵一夜困顿,此时正倚着城墙小酣,等待换防的同僚前来。
元博坐在马背上,看向华平安,正色道:“华平安,你是前任少卿,肯定接触过铁面官的联系方式。如果现在让你留下一道集结令的暗号,你能做到吗?”
华平安疑惑道:“可以是可以,但昨日你不是已经通知过了吗?”
元博却道:“你只管做,其余的现在不要问。”
说着,便向另一侧的崔三使了个眼色。
崔三随即也点头回应,并将腰间的一把小刀扔给了华平安。
元博环顾了一下城门左右,指向城门边上的一个角落,道:“就在那里留下暗号,火速行事。”
华平安显然是有所疑问,但见元博此时催促的神态,倒也来不及多说,只能先按照元博的意思去做。
华平安前脚刚离开,元博便对崔三吩咐道:“三,你先留在徐阳半日,让铁面官交出在幽州城的所有情报和人数名单后,再前往幽州。我们在徐阳与幽州府中途的驿站汇合。”
崔三虽不知元博如此安排是何用意,但此时亦是点头应承。
不久,华平安刻下暗号后折返,刚上马,便听到元博吹响了手中的竹哨,令他不由一愕。
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又见元博收起竹哨,立即对着城门的岗哨大喊:
“大理寺办案,徐阳守军立即打开城门。”
说话的同时,他掏出了自己的寺丞腰牌。
现在这个时候,还没到城门开放的时间,想快速出城,只能用此办法。
守城的小队伍长揉着朦胧的双眼,手持长戈,从岗哨中现身。
见到元博手中的京官腰牌,登时一愣,而后瞬间没了睡意,掐媚道:“啊?居然是大理寺的大人来了...”
那小伍长还没来得及拍马屁,元博便打断了他,“速速打开城门,误了大理寺的差事。即便是你们徐阳县令也担待不起,废话就少说。”
小伍长笑容一滞,赶紧闭嘴,随后迅速叫人打开了城门。
元博在路过那名小伍长身边时,略微停留了一下,肃然道:“大理寺暗查重案,懂本官意思吗?”
小伍长眉目一动,立即松开手中的长戈,凛然回道:“是!下官当值期间,未曾见过任何人提早出城。即便有,也不会是大理寺的人。”
元博满意一笑:“很好。崔三,赏!”
身后的崔三,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丢给了那名小伍长,而后返回了城中。
...
出城以后。
此去幽州,尚有二百余里路,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公里。
两人的骏马日行百里,但要想一日之内抵达幽州,中途就必须换马。
元博一边快马加鞭,一边从身上取出幽州府地形图,粗浅地看过后,说道:“徐阳到幽州的官道崎岖蜿蜒,并不好走。我们得在中途必经的驿站换马,顺便等崔三赶来汇合。”
与元博齐头并进的华平安闻言,此时却犹有疑惑道:“你为何要再次发出集结令,并留下崔三?是信不过铁面官?”
元博回道:“你能有此一问,说明你并不愚蠢。如你所说,铁面官身份神秘,相互之间都不认得对方,只通过暗号单向联系。可是当我在向那名出现的铁面官,询问他们在徐阳和幽州的人数时,他却说这是个机密,只能对我一个人说。你可知当中透露出什么信息?”
华平安思虑了半分后,恍然大悟道:“说明他知道徐阳有多少铁面官存在...而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没错!单向联系的情况下,你不会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各自的任务都是什么。换言之,这个出现的铁面官已经不可信,幽州府境内的铁面官组织可能被渗透了。再者,那人走后,我们又等了一会儿,却没再有其他铁面官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明白了。徐阳县人口多达五十万,往来通商繁密。铁面官要在此处搜集民间情报,不可能只留下一人。但最终只有一人出现,说明他们之间都已经相互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形成了一个整体。故此,只派来一人相见...有人渗透了这个情报组织,甚至已经控制了徐阳的铁面官...”
元博笑着,向他投去一眼赞赏的目光:“聪明!”
华平安沉思了片刻,继而又道:“如果铁面官已经悖逆,他们的情报便不再可信。那你为何还要集结他们,并留下崔三?”
元博挥动了一下马缰,喊了一声“驾”后,才回道:“我让他们交出整个幽州府的所有名单,并装出即将对他们委以重任的样子。如果他们能交出来,那么名单上的人就都有问题。我让崔三留下,并再次发布集结令,便是要拖住他们。我们先行到达幽州后做好准备,先端了这些叛徒。”
“怎么做?”
“幽州府下辖那么多郡县,他们不可能控制得了所有铁面官。幽州肯定还有“自己人”,问题出在铁面官,当然要用铁面官的人解决。”
“你想用州府的铁面官,除去徐阳县的叛徒?”
“对!”
说完,元博便不再回话,快马加鞭而去。
正午的时候,两人已经奔袭出上百里。
胯下的骏马显出了疲态,好在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官驿。
官驿,顾名思义,是专供朝廷吏员赶路换马的“客栈”。
元博亮出大理寺的身份,并向官驿的吏员要了一桌饭菜和一个房间,稍作休整。
也是为了等待崔三赶到。
崔三比元博晚半日离开徐阳县,估计要到黄昏时才能到此。
两人风尘仆仆,赶了大半天的路,腹中饥饿,在房间中狼吞虎咽了一番后,才稍感安稳。
华平安斯文惯了,相比于元博连干了三大碗饭,他只是小吃了两个小馒头。
此时看向元博,忧虑道:“铁面官被渗透,此事非同小可。你是不是该设法与寺卿取得联系,并上报朝廷?”
元博微微笑道:“不用,寺卿可能比我们更早知晓。他知道,就相当于陛下也知道。所以,寺卿在得知我要前往幽州时,并未对我提起铁面官的事。很显然,他不想我用到铁面官的人。”
“寺卿早就知道?不可能!他知道为何会没有动作,反而是任奸细渗透?”
“你不知道有一种策略,叫做“欲擒故纵”吗?铁面官被渗透的问题,恐怕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甚至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寺卿看似没有动作,想必是在酝酿将奸细都连根拔起。想想看,铁面官组织如此缜密,仍被渗透了。背后主使之人,背景定不简单。若不一力成擒,岂非治标不治本?”
“铁面官很多年前就被渗透,你有何依据?”
元博黠笑道:“你且先说说,太傅慕容秋山在你印象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华平安回道:“太傅为官清廉,一生坦荡,行事素来严谨,刚正不阿。”
“好!那么,太傅既是个严谨、刚正的人。也就说他不管做出何种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再三细查,不放过任何可能性和蛛丝马迹的,对吗?”
“你可以这么说。”
“那他十年前,为何会轻易断下冤案?”
“这...”
“其中原因,不外乎有两个。第一,当年许骁确有倒卖军械,慕容秋山查到实证后,才会断案。第二,有人在误导慕容秋山!后来的事实说明,许骁是被冤枉的。换言之,只有唯一的可能性,十年前太傅被人误导,断下了冤案。”
“这又关铁面官什么事?”
“你忘了?当年太傅巡视北方六道,是有大理寺官员随行的。遇上大案,你认为大理寺的人会不会用到铁面官?而如果当时的情报是出自铁面官之手,因此造成了太傅断错案。也就说明从十年前开始,铁面官就已经被渗透。”
闻言,华平安脸色大变,“你是说,当年的许骁冤案,事关铁面官和当年随行的大理寺官员?是他们误导太傅,借刀杀人,除去了许骁?”
元博深沉一笑,却是笑而不语。
顿了顿,华平安颇显紧张地咽了一口吐沫,道:“你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经过元博的一番推论,不论是如今的军械案,还是当年的许骁冤案,事件的本身都上升到了某种难以预测的高度。
因为,如果元博所说属实,他们对立面便无比强大。
强大到...令华平安此时有种想要奉劝元博“收手”的想法。
他曾在太学院的某份卷宗中,看到过当年陪同太傅出巡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