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狼心狗肺

大理寺的问询室中。

元博走进去的时候,慕容海已经事先将所有人都问过了一遍,并整理好了问询笔录。

虽然当时在案发现场,元博推论出了凶手的大致特征,且可能是熟人作案。

但说到底,凶手大概率不会是太傅府中之人。

首先,能入太傅府当值的下人或者护院,必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身世清白之辈,受到慕容家之人的信任。

而慕容秋山作为这些人的“老板”,衣食父母,他们又怎会轻易动杀心?

当然,不排除有人深藏隐晦,混入太傅府的下人中,伺机杀人。

所以,元博这也才在明知作用不大的情况下,还照例将这些符合条件的人都叫来问询。

再者,凶手能在慕容覃东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杀人,武艺可能不在他之下。

这二十九人中,大多都是太傅府的护院,正值壮年,且都会武艺,与慕容秋山也是相熟不过。

元博粗略查看了一下慕容海事先准备好的问询笔录,道:“阿海,你也住在太傅府中,以你之见,这些护院可有瞒过大公子的眼线暗中杀人的本事?”

慕容海几乎没有犹豫,便回道:“没有!覃东痴迷剑术,且悟性极高,即便是在整个京城中也鲜有对手。仅凭这些护院,无法瞒得过他。”

元博点头道:“那好!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不是太傅府的人作案。毕竟想要瞒住一个人,有太多方法,不能单纯以武艺高低来定论。凶手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他除了杀人之外,还摆弄尸体,试图营造出某种杀人仪式,便可见一斑。但他那个仪式,到底想表达什么?又与另外两位大人的死,有何关联?”

“凶手杀人后,销声匿迹,他逃向了何处?从他杀人得手后离开,再到现场被人发现,中间隔了多长时间?这个是关键所在。但仍需等待刑部仵作判定出太傅死亡的时辰后,才可得知结论。不过,我们可以先做一个假设。”

慕容海深沉道:“如何假设?”

“假设太傅身死半个时辰后,现场被人发现。那么,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凶手已经逃离了半个时辰。以太傅府为中心,半个时辰的脚程,凶手能逃到哪里?”

“案发前半个时辰,城门已经日常关禁。凶手若要逃,恐怕也飞不出城外。”

“那可不一定,凶手假定为武艺超群,他若要瞒过皇城军暗中出城,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估计凶手还在城中,因为他既然要摆出杀人仪式,便会留下欣赏自己的“杰作”,又怎会轻易离开?恐怕,他此时正躲在某处看着我们...”

“你的意思是...凶手就在我们身边?”

“且先不做更多的假设!你带着我的文书前往白羽兵营,领三百将士来,以太傅府为中心向外扩张搜捕。但目的不是为了寻找可能潜在的凶手,而是要找到太傅丢失的心肺。凶手取走太傅的心肺,说明他的杀人仪式可能还有下半部分。”

说完,元博执笔写下了一份调兵文书,加盖了自己的寺丞印信,交给慕容海,并接道:“还有,让那些太傅府的护院和下人们都先回去吧。留下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即可,让他来见我。”

慕容海接过,当即离去。

不久后,一个太傅府的侍女走进了问询室。

刚见面,便对着元博扑通跪下,略显紧张,怯懦道:“大人,奴婢便是第一个发现老爷身死的人...但奴婢一介弱女子,可杀不了人啊...”

元博皱了皱眉,道:“你不用紧张,本官并未说你有嫌疑。当时,你为何去书房?”

“奴婢十岁就入太傅府,一直跟在老爷和夫人身边伺候。按照老爷的习惯,他饭后必会去书房夜读,中间也必会喝一碗莲子羹。奴婢当时自然是去给老爷送甜食的...”

“只你一人?”

“只奴婢一人。奴婢在房外敲门了许久,未见老爷应声,便壮着胆子推门进去,谁知道...老爷已死。当时奴婢惶恐,还打翻了手上的莲子羹。大人可查!”

元博闻言,翻找起当时廷尉府做的第一份现场勘查,确实有记录门前打翻过食物。

只是未涉及证物,事后便清扫干净。

“你可还记得,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大概是戌时。”

戌时,相当于现代时间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

也就是说,在戌时之前,慕容秋山已死。

而晚饭的时候,他还安然无恙。

古人用餐一般在酉时,五点左右。

也就是说,慕容秋山的死亡时间是在五点到七点之间。

酉时至戌时的间隙。

元博沉默了些许,又问道:“你声称去书房只为送食,当时可有人证?”

侍女想了想,回道:“奴婢是从厨房吴瘸子的手中接过甜食的,他可作证。”

“吴瘸子?”

“对!他是府里的掌厨,专煮膳后甜食,老爷每日必喝他做的莲子羹。”

“你去时候,可见到书房外有护院当值?”

“大人有所不知,老爷酷爱写诗作画,一进书房便不愿被人打扰。府里之人都知道老爷这点习惯,所以每至那时,都会远离书房,以免发出声响打扰了老爷。”

元博目光一亮,沉思了半晌后,才道:“哦?那…行,本官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先回去吧。”

侍女拜谢后,离去。

元博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从这个侍女的口中得知的信息虽然有限,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至少知道了慕容秋山生前的一个小习惯,他读书之时不喜打扰,身边的护卫会远离。

凶手可能知道他这个习惯,故此伺机在这个时间段内动手杀人。

但知道慕容秋山这个习惯的人应该不多,甚至只有太傅府中的人才知道,凶手因何得知?

要解释这个问题,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凶手就是太傅府中之人。

第二,凶手可能有太傅府中的人通风报信,这才得知慕容秋山在戌时身边无人守护。

元博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根据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潜在凶手似乎指向慕容秋山的“身边人”...

可一开始的判断,却又推翻了这点可能性。

正在元博思虑之时,门外走进来一名红衣女官,五品提刑官的官服,正是薛芸姝。

薛芸姝的脸色并不好看,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便直接扔到元博面前的案上,颇有微词道:“这是太傅的验尸文书,现在给你。但,你为何要强行将本官招入大理寺?本官在刑部做得好好的,不愿与你们大理寺之人为伍。”

元博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原来是薛大人来了。大人还真是高效,一夜之间便弄好了验尸文书。当真不愧为刑部最好的仵作,元博佩服。大人能在刑部做得好好的,自然也能在大理寺如鱼得水,不是吗?但你有一点说错了,并非元某私自招你,而是太常令招你...”

薛芸姝见元博以太常令做挡箭牌,偷换概念,本是他想招人做事,却推诿给一枚令牌。

而这枚令牌,又让她不得不屈从。

薛芸姝的脸上更是气愤道:“你...”

元博却不再理会她,转而拿起了薛芸姝送来的验尸文书。

文书的第一项内容便是:慕容秋山的死亡时间为酉时三刻。

这一点与那名侍女所说,倒是吻合。慕容秋山酉时已经被杀,只是戌时侍女去送甜食时才发现。

但元博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转而看向慕容秋山的死亡原因,却见写着模棱两可的几个字:疑似一刀斩首而亡。

而且,也并未列举凶手可能使用到什么凶器。

元博赶忙问道:“为何是个模糊的死因,且没有列举凶器?”

薛芸姝微哼道:“时间太赶,还没能细查。而且,验毒还没结束,不能完全排除太傅死于毒杀。”

“什么意思?”

“死者若是死前中毒,血液里必然会留有毒素。但我将太傅的血喂给小白鼠,小白鼠虽有轻微的中毒迹象,但并没有立即死去。说明太傅即便中毒,那毒药也不会第一时间要他性命。这就衍生出太多的可能性,不能说太傅死于毒杀,也不能说不是。”

元博深沉点头,并未就此细问。

简单知道一点,太傅可能中了某种慢性毒药即可。

随后,元博继续往下看时,猛然一愕,指着文书上的一行字说道:“你确定太傅被取走胸腔内的心肺之后,被换上了狗心狗肺?”

验尸当晚,从慕容秋山破开的胸膛内掉出了一个“心脏”,薛芸姝又挖出一块肺脏,但当时并未确定是出自何处。

而此时在文书上,已经确认是狗的心和肺。

薛芸姝笃定道:“回去之后,我研究了那两块心肺,翻阅了历代仵作的解剖书籍。对比后,有九成的把握认定是狗的心肺。”

元博听后,大为不解:“狗心狗肺?凶手换走太傅的脏器,又加上这狗心狗肺,是要表达什么?”

薛芸姝眯着眼睛,说道:“本官说过了,凶手要摆出某种杀人的仪式。狗心狗肺,或许就是代表着祭品…”

正在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不是狗心狗肺,凶手实际上要隐喻“狼心狗肺”。只是京城之地很少有狼出没,所以他以狗心代之。”

元博二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身杂役打扮的华平安,此时正站在门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