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理寺诏狱。
元博在门口的时候假意咳嗽了两声,装出一副阴险狡诈的神情后,这才踏步走了进去。
上官锦欲绝食求死,以证清白。
以他桀骜不屈的风骨,想来并不是说说而已。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位当事人一旦身死,这桩案件便会不了了之,并非元博所愿看到。
但求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咬舌自尽、用头撞墙,上官锦却选了一种最难受的方法。
这说明,其实他仍心有牵挂。
只有将上官锦心中那一丝仅存的牵挂无限放大,才有可能救他一命。
不过,此时在上官锦眼中已然将元博视作了奸逆之徒,再怎么以“好人”的形象出现,也无法取得对方的信任。
于是,元博便顺着对方的想法,以恶人的模样出现,或许还能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而上官锦的牵挂,不外乎就是上官玉清。
关押上官锦的单独囚牢中,元博粗暴地踢开牢门,一脸恶狠狠地奸笑道:“上官老匹夫,别来无恙啊,听说你要绝食求死?”
上官锦四肢被连接到墙上的铁链锁住,此时盘坐在地上,微闭着双眼,看似已然心无牵挂,生死看淡。
听见元博的声音,也只是微微睁眼,冷声一笑。
曾经不可一世的当朝一等公爵,如今变成了人尽可欺的落魄囚徒。
“畜生,该死!怎么?这回不装好人了?不是说相信本公是被冤枉的吗?”
他轻笑着,骂道。
元博也是一笑,忽然拔出腰间的官刀,哐地一声就扔到上官锦面前,笑道:“上次本想装好人,诱骗你说出那件东西的下落。谁知被你看破,倒也无谓多此一举。你既然想速死,那就不用再浪费粮食。取刀自刎吧!本官想看着你死。”
这话说完,不仅令身旁的张余和崔三愕然,就连上官锦也是猛然睁眼,捉摸不定地看着元博。
上官锦想要求死是真,但站在元博的角度来说,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到手,按理说是不会这么快让上官锦身亡才对。
如今,却说让上官锦自刎,这便让人起了疑虑。
上官锦肃然的脸色,微讶道:“你什么意思?”
元博故作淡漠道:“无事啊,你想死,我来送你一程,仅此而已。”
“你们不想要那件东西了?”
“这就不劳烦魏公费心了,想要得到那件东西,也不是非得从你口中得知,不是吗?魏公英雄一世,见多识广,自然能看破我的伪装。但上官大小姐就不一定了,你一死,我自有办法从你女儿口中得知那件东西的下落。”
“哼!少在此危言耸听,你不可能找得到清儿。”
“是吗?你让慕容家将她藏起,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元博从怀中取出了上官玉清的玉佩,在上官锦眼前晃了晃。
上官锦一见,顿时脸色大变:“你...你如何得到此物?”
元博奸笑道:“你猜?上官玉清心思单纯,肯定无法洞悉我接近她是另有目的,等我从她口中得知那件东西的下落,便会将她卖入青楼,任人凌辱。而你一死,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哈哈。”
上官锦闻言,怒吼不已,拉扯着身上的铁链,状若癫狂般抓向元博,却是抓不到。
这枚玉佩本就是上官锦精心为爱女打造,素来刻不离身。
如今能出现在元博手上,在上官锦看来,元博便是掌握了上官玉清的生死。
而上官玉清本就是他的死穴,如何能不让他癫狂?
“元博,你这个畜生...”
上官锦怒吼着,两眼充血。
元博却一副毫无恻隐之心的样子,轻笑道:“畜生又怎样?畜生能活,而你却想死。就这样吧,等你自刎而亡,本官再来为你收尸。”
说完,便挥袖离去。
但刚离开几步,张余便迫不及待的小声问道:“大人,你说这话也太狠了吧?要是上官锦一时想不通,真的自刎...”
元博打断道:“无事。我敢断定十息之内,上官锦必会叫我们折返。”
果不其然!
守卫的狱卒还没重新把囚牢的大门锁上,就听见上官锦大喊道:“元博,你站住!”
元博闻言,会心一笑,却是装作极不情愿地转身:“魏公还有话说?对本官这样的安排不满意?”
上官锦大怒道:“我愿交出那件东西,但你必须先放了我家清儿。”
“哦?魏公怎么态度如此巨变?之前的傲骨呢?不是愿赌上三族性命吗?不会是想诓骗我吧?”
“将清儿带来见我,见过她之后,东西自会给你。”
元博走了回去,将自己的官刀收回,道:“魏公现在好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但本官答应你,只要你先说出那件东西的下落,你必能见到上官玉清。甚至能保证让她安然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
上官锦沉默了片刻,后道:“好!东西仍在我府中,只有我懂开启存放密室的办法。你去将清儿带来见我,我再告诉你确切位置。”
元博却道:“魏公不信我?那我又何须信你?我现在就要知道东西的确切位置和开启之法,否则交易取消。上官玉清仍会被卖进青楼为奴,你自己想清楚。”
上官锦怒极,恨不得将元博掏心掏肺,但此时也不敢轻易那上官玉清的生死做赌注,便被迫道:“畜生,你会不得好死。那件东西...就在我府中祠堂,你进去以后,只需大喊一声“计划有变,来见我吧”,密室的门便会自动开启。”
一听此话,元博顿然心生疑惑。
在上官府祠堂大喊一声,密室便会开启?
声控机关?
这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恐怕是上官锦的密室之中,还另有守卫之人。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时候,上官锦口中的“那件东西”,或许就是促使他被构陷的主因。
拿到此物,揪出幕后之人,此案便可反转。
想到这里,元博心中一喜,说道:“好!既然魏公愿配合,那就最好不过了。待我拿到东西之后,你自会见到上官玉清。但魏公要想活着见到爱女,就请先吃点东西吧。崔三,去给魏公那些饭菜来。”
崔三应声离去。
上官锦冷哼一声:“哼!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信守承诺将清儿带来见我。不然,即便你知道东西在哪,你也拿不到。”
说完,便又恢复了盘坐的姿态。
元博一笑:“可以!那魏公就在此等候我的消息吧。”
随后,便也离开了诏狱。
而就在元博离开之后,上官锦蓦然露出了一丝令人难懂的冷笑。
回到办案室。
元博坐到书桌前,伏案书写着某种文书。
一旁的张余问道:“大人,上官锦此话是真的吗?他口中的那件东西,真在祠堂中?会不会有假?”
元博边写边说道:“应该是真的。朝廷论罪,罪不及先人。上官锦一门三代忠烈,先人曾立下赫赫战功。即便是被抄家,廷尉府之人和禁军也都不会贸然进入祠堂搜查。上官锦将重要的东西藏于祠堂内,也是有可能的。”
“那他为何如此轻易说出?难道就是单纯为上官玉清的安危着想?”
“重点不在于他为何说出,是在那句开启密室的口号上。那件东西必然举足轻重,令上官锦赌上三族性命也要保住。自然不可能轻易拿到,我猜祠堂中必然另有高手守护。而那句口号,更像是上官锦要借我之口,向那位高手传达某种信息。”
“既是如此,我们要前往搜查,是否要向白羽卫求援?”
元博点头,而后将写好的文书交给张余,嘱咐道:“以我寺丞的权力,只能调动三百白羽卫。但能让上官锦托付重要物品之人,必不是凡夫俗子。你带着我的文书去找寺卿,让他加盖调兵的令信。我今夜会去上官府,若见我发射响箭,你便带领三千白羽卫前来驰援。”
张余接过,应是离去。
等到崔三给上官锦送完饭菜回来,元博把他叫上,先去了梧桐巷小院一趟。
路上。
从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一名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笑嘻嘻地,一见元博就拦住了去路。
“哎哟!这位小官爷好生英俊,不知可有婚配?你要娘子不要,奴家乃是这十街九巷里最响当当的媒婆,介绍的姑娘个个都是沉鱼落雁之姿,有兴趣吗?”
那媒婆扭动着腰肢,油嘴滑舌地说道。
元博一愣,皱着眉,这媒婆都沦落到当街拦人说媒了,还说自己响当当?
他确实尚未婚配,但摊上了公主这么个情人,又似乎与当朝贵妃有些猫腻,如何让元博有心思现在去想婚姻大事?
便不耐烦地回道:“没兴趣,快走!”
这年头说一门好亲事不易,元博的断然拒绝,让媒婆多少有些意外,便追着道:“哎!这位官爷别急着走呀,不如先看看女子的画像再说?”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几幅画像,递了过来。
元博挡开:“说了不用,别拦着。”
“看看再说嘛!大不了奴家给你打五折的媒金。”
“不必,不收媒金也不要。”
“...”
可那媒婆还是不依不饶,非得追着纠缠。
元博有些心烦,便向崔三使了个眼色。
崔三会意,立即装出一副恼怒的神情,官刀抽出一半,怒道:“我家大人说了没兴趣,你聋了吗?再敢拦着,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媒婆大惊,这才慌忙退去。
但她并未走远,转入一条小巷后,对着巷中的一辆马车,躬身道:“公子,真如你所言。那位官爷并不愿说媒,即便奴家不收他一分媒金,他也不愿。这就怪了,难道他是个太监?太监还会找宫女吃对食,这人怎地有便宜不捡?”
马车里传出一声冷笑:“甚好!此人名叫元博,乃是大理寺丞,他真的是个太监。三日内,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的秘密,能做到吗?”
说话之间,从车厢里丢出了一锭金子。
那媒婆见钱眼开,当即便捡起金子。用嘴巴咬了咬,验证真伪后,道:“不用三日,明天一早,他便会名满京城。只是...”
“只是什么?”
“得加钱!公子也说了,此人乃大理寺丞,有官位的。一旦他知道是奴家散布的消息,奴家怕是在这京城待不下去了。公子是不是该多给点安家费?”
车内之人又是冷笑一声,但并未多言,又丢出了两锭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