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周文成的夫人苏氏,送走了天使,便欢欢喜喜地回到了院子里。
她对着丈夫连连道谢。
太好了!
自家郎君又能做官了。
不再是什么王府的属官。
想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当上了御史,最是清贵。
结果呢,就因为恪尽职守地弹劾了太子,而被太子记恨。
好好的御史,成了不入流的王府属官,还被弄到了这偏僻蛮荒的岭南之地。
从周文成被任命为越王长史的那一刻起,苏氏心里就存了怨怼。
所以,哪怕后来谢王妃主动示好,还想让自家女儿去给她做女官,苏氏都拒绝了。
她不只是不想让女儿抛头露面,也是记恨越王的睚眦必报。
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自家夫君又成了正经的朝廷官员,还是一州之刺史,苏氏打从心底里高兴。
“……”
相较于苏夫人的开心,周文成的情绪却有些纠结。
他双手捧着圣旨,看着越王府正殿的方向,喃喃道:“喜?这是喜事吗?”
越州可是越王的地盘啊,而他一个朝廷任命的刺史,能够与越王府相安无事吗?
想想前任崔伯庸刺史,再想想合县知县谢泽。
虽然这两个人也有不臣的举动,但越王和谢氏在没有请示圣令的情况下,居然就擅自动手,未免太过狂悖。
他们这种行径,说得轻了,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
说严重些,就是意图谋逆!
周文成是耿直的忠臣,最见不得这种违逆的事情。
可,越王势大,越州天高皇帝远,就是圣人,也只能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来给越王添个堵。
皇权在这里,根本就比不上越王的命令!
他夹在朝廷与藩王之间,未必能够讨到好处啊。
见周文成一脸凝重,苏夫人收敛了笑容。
她也想到了前刺史崔伯庸。
啧,自己被砍了头,家人也被流放到更远的地方。
还有谢泽,全家都死了。
表面上,是什么崔家伙同僚人余孽,实际上呢,就是得罪了越王府!
“应该不会吧!”
苏夫人嘴里说着,心里也有些不确定。
她努力想着,并提出论证:“王爷和王妃都不是不讲理的人。”
“崔某人被杀,是因为他贪赃枉法,故意制造民乱,意图谋反。”
“谢某人则是里通外敌,引狼入室!”
他们都有错在前,越王和谢王妃才动了杀手。
周文成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你也信?
苏夫人抿了抿嘴,不信!
但,信与不信的,圣旨已经接了,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话虽如此,可苏夫人刚才的欢喜,彻底消失了。
她开始担心起来,“夫君,要不,您还是辞官吧。”
他们不做这个官,不受这个夹板气了,成不成?
“不成!”
周文成摇了摇头,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份邸报,“刚刚收到的,崔伯然被圣人流放到了越州。”
崔伯然?
谁呀?
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且,又是崔,又是伯的,一听就跟崔伯庸有些关系。
“崔伯庸的族弟,被崔家推出来担任越州刺史的人。”
周文成虽然身在越州,但在京城,还是有同窗、故旧等给他传递消息。
所以,他不但知道,崔伯然是本来的越州刺史,还知道圣人为了让崔家出个人,还特意拜崔家的家主为宰相。
崔家又出了个相公(宰相的尊称),继续维持着一等世家的尊荣。
可崔伯然走到半路上,却因为谢泽的惨死而被吓了回去。
为了不让圣人责罚,他还自作聪明地摔断了腿。
圣人愈发恼怒了。
崔家不厚道啊,得了好处,却还反悔。
本就想要整治世家的圣人,终于忍受不住世家的傲慢与霸道,正式推出了科举选士。
另外,崔伯然这个始作俑者,圣人也没有放过。
一纸圣旨,将断腿的崔伯然发配到了越州。
算一算时间,这人应该已经快到了!
周文成看向妻子,“崔伯然虽然是旁支,可到底是崔家子。”
堂堂世家子,只是不想来越州。
为此还特意摔断了腿,圣人依然狠狠发落。
而他周某人呢,出身寒门,背后并没有庞大的家族做支撑。
若是辞官,就是抗旨,就是把本就丢了脸的圣人,继续按到地上狠狠摩擦。
圣人能饶了他?
弄不好,还会祸及全家呢。
“……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夫人是真的怕了,脸色都变得煞白。
见妻子不再是喜气洋洋,而是有了惧怕,周文成才缓和了语气,“倒也无需太过担心!”
他说这些,不过是提醒妻子:我这个刺史,可不是其他州郡那些能够当家做主的父母官。
我要夹在朝廷与越王府之间,小心翼翼地艰难求生。
苏夫人等家眷,更需本分、低调。
切莫像那位郑夫人。
周文成可没有忘了,当初来越州的时候,郑夫人是何等的傲慢,竟然连越王妃都不放在眼里。
有了前车之鉴,周文成不想自家夫人一时得意而做了糊涂事。
十几年的夫妻,作为枕边人,周文成能够感受到妻子对越王府的怨怼。
真的不合适,也没有必要。
明明有机会缓和,却被夫人错过了。
若是妻子准许女儿给王妃做女官,或许也是周家的一个机会呢。
就算周文成最终会为了朝廷而得罪越王,妻子女儿们跟越王妃交好,也能谋得一丝生机啊。
可惜,妻子拒绝了!
周文成知道妻子是心疼自己。
所以,明知道妻子做得不妥,也没有太过苛责。
现如今,周文成升任刺史,妻子便有些喜形于色。
周文成担心她会得意忘形,便故意说了这许多。
“怎么能不担心?”
苏夫人却认真了,抖着嘴唇,满眼不安。
“其实,王爷和王妃也是希望由我来做越州刺史的!”
朝廷再派个人来,肯定不合王爷的心意,还会跟王爷作对。
王爷倒是可以再杀一个,但,肯定有麻烦。
周文成呢,虽然心向朝廷,可对越王府没有太大的敌意。
只要越王夫妇做得不是太过分,周文成只想做个靖边安民的好官。
朝廷与越王府的明争暗斗,他两不相帮!